从微型审判庭到演播室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远（其实都在同一幢楼宇之内，根本无需离开屋檐之下）但却让人感觉漫长而迢遥。或许是必须在途中思考一些费解问题的缘故，所以有一种莫名疲惫的感觉缓缓袭来。埃隆索在无聊庭审泛泛而终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我也无需感激于他，但鉴于危机尚未彻底结束，谗言只是暂时终结。所以他作为我的老板，只是说了几句好自为之的劝告就勒令我尽速返回工作岗位，毕竟这座城市已经离不开我的庇佑声音了。所以我不能让杂乱的思绪干扰到广播的效果。乘坐电梯返回顶层之时，为了试图甩掉苦恼而剧烈摇头，于是在不经意间发现妮迪娅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或许她刚才也受到了莫名的非难和查问吧？虽然相关政府机构一直对她信任有加，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出现了奇迹般的越狱事故，也就证明了即使铜墙铁壁也无法完全彻底地予以信赖依靠。纵然是颇为倚重的人才，亦难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命运。面对众人添油加醋的污蔑和非议，尽管她表面不为所动，然而心里却不是滋味。埃索隆的政敌想必也对她提出了莫须有的诉讼指控，造谣说她和我这个间谍互相勾结，因为某些卑贱的理由背叛了组织。这种血口喷人的荒谬致辞对于一名行伍出身的土生土长X国人来说，确实是莫大的打击。鉴于她的心情直接影响到我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我不得不对她进行变相开解，于是便设法攀谈道：“对不起，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连累了你，我能够理解你的委屈，不过现在我们最该的考虑的问题就是，杰瓦拉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连通风换气都存在巨大困难的特殊收监所乃是某处小型地下金库改装而成，根本没有漏洞可言，难道他能够化作烟尘飘走吗？”“刚才他们给我看了杰瓦拉逃脱前后的照片资料与监控录像。已知在他逃脱的时候，录像设备在十几秒钟之内遭遇了突发故障。锁后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悄然消失无踪。墙壁和牢笼门扉都没有任何裂缝以及破坏的痕迹。也绝没有任何一道逃生暗门向他敞开。除非十几名看守队员之中存在半数以上的奸细，否则跟本无法制造这种名为越狱实为释放的假象。因为他们的值班管理非常严格，并且速来按照制度执行看守。有资格成为特殊狱卒的人，从忠诚角度自然毫无疑点可言，就算存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例外，也不可能出现集体串供湮灭证据的情况。所以我也弄不清杰瓦拉究竟是被哪位神通广大的高人以何种手段救走的。难道真如同科幻小说中所述么？遭受和感染的游击队员会逐渐觉醒受辐射之后的超级异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可能的情况并非只有这么一种，难道间谍黑客无法干扰到监控录像吗？虽然监狱之中的监管计算机并不连接城市内域网，但在它们移动到囚笼之前，毕竟曾经在其他的政治经济系统中服役过一段时间。倘若当时这些磁盘文件中已经感染了某种秘密病毒，也不失为一种合理的猜测。只要把病毒发作的条件设置为连续数千小时断开城市内域网络连接即可，这种病毒的潜伏性极强，而且按照预定日期发作时必然可以干扰监狱镜头的摄像记录。虽然这种电子数据手段无法帮助他直接逃生，然而却可以提供十几秒钟的有效掩护，趁此机会，他可以先开某条密道的隐藏盖板...”“别异想天开了，警务巡逻队昼夜侦查十分缜密，就算有人开挖密道也会被察觉，毕竟噪声和残土这些不可避免的挖掘施工痕迹都是无法掩饰的。倘若有谁想要凭借类似地鼠的勾当去就出囚犯，一定会因事迹败露而遭遇围捕”“那么假如逃脱秘径原本就存在呢？这座城市并非首次遭遇战火的洗礼，早在几十年前的某次陈旧惨烈战争来临之际，就有不少富甲一方的土豪为雪藏财宝或者临时避难而挖掘的枯井地道。或许早在那座监狱展开建设之前，被遗忘的枯井和密道就已经蛰伏在旁侧，只是我们都未曾发现而已。枯井地下密室在开凿过程中很容易连接到地下河周围的溶洞空间，这里存在着独具特色的食物链，而且由于底下湖循环系统构成一个半封闭的偏孤立环境。所以此处所受的核爆污染较少，足以让少量避难者维持最基本的新陈代谢和生命活动。依靠铁矿石伴生细菌的生命活动，即使在缺乏阳光照射的条件下，也拥有以二氧化碳制造氧气的可能性。我们假设有某些上一次战争的幸存者因为畏惧烽烟火患而在地底避居不出，并且在地下湖畔别用洞天的物质条件支撑下完全封闭了最初的入口。关押杰瓦拉的牢狱跟地下湖很可能仅有一墙之隔，而那些藏匿了数十年的避难者也很有可能了繁育了子孙后代。他们为了确认昔日令人谈之色变的战争是否已经结束，会不会设法将附近的疑似房屋地下室的结构开启一道暗门呢？为了避免出人意料的危险状况，他们必须确保新近挖掘的这个出口必须既能和某间地下室秘密连通，又随时能够进行伪装和反锁，假设在他们设法探入杰瓦拉牢笼的时候，恰好遭遇电脑潜伏病毒的发作，奇迹是否就会在万中无一的巧合之下发生呢？”“这纯属无稽之谈，先不说你所描述的这种偶然现象概率有多低，就算杰瓦拉再怎么幸运，也不会有这样的拯救从地底降临。首先地下牢笼的原址是一座金库，其墙壁的坚固程度很高，若非以极其震撼的专业工具确实无法破坏。试问逃难隐居者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先进的器械呢？再说监狱周围的超声探测监察也十分缜密，一但岩石结构厚度及硬土轮廓布形发生改变，立即就会暴露正在接近中的秘密通道。倘若牢狱附近当真存在着作为历史遗留问题而残存的洞窟，也绝对逃不过声纳系统的检测。所以你刚才的推论纯属异想天开罢了”“地下情况何其复杂，不同密度的岩石结构成弧线梯次排布，当然会干扰超声波探查的正确反射路径，所以声纳电子眼一时失手也是十分正常的，你认为我所说的情况太过匪夷所思，难道你能够提出另一种更靠谱的意见吗？反正我只知道当其他的可能性都被排除时，仅剩的天方夜谭便必须成为真实”经过一番讨论，我们已经返回了摩天楼顶层的播音工作室，此时妮迪娅忽然阴沉着脸孔向我恐吓道：“其实我已经基本知道真相大致如何了，但是它对于你来说太过残酷，所以我不会实话实说的”尽管我心中被勾起了忐忑的好奇，然而她坚决的态度毕竟不容许我再度追问，所以我纵然满腹疑惑，也只能让自己重新回归与自己的本职任务。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无意义的消耗掉了，现在已经是晚间八点。这个时段原本是各大媒体产业竞相争夺的黄金档，现在却凋零成被我一人独霸的托拉斯垄断区域。如果不是为了避免发生某些不愉快的罢工反抗，资本家才懒得关心工人阶级的精神文化生活。支付给我的薪水已经是达成类似效果的最低开销。我的劳动成果被他们以廉价的薪水进行刻薄剥削，而我传达出的声音却又让大家更加心甘情愿地遭受压榨这种行径只能用来为虎作伥来形容，所以杰瓦拉想来杀我其实一点都不算过分。今天已经是第三遍讲述相同的故事片段了，小说里的主人公将要第三次踏过某段辛酸而挣扎的旅程。然而我的灵魂却在每回讲述坎坷情节之时都掺杂了完全迥异的起伏变化。虽然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增加难度的试炼，但恰恰也能够给听众们带来完全迥异的享受，但愿他们能将这种微妙的差异理解为语系翻译的风俗特点修正吧。为此我特地为这三次播音分别更换完全不同的乐器。一盏台灯映照着文稿和乐谱，烘托出昏暗房间里清冷寂静的氛围，而落地窗外的夜色里却逐渐升起了喧嚣氛围。致命的阴霾浓云将灰暗的雨滴洒向大地。由于地球上尚且存在很多未能被彻底净化的污染区域，而且海水中的放射性残渣浓度也非常之高。所以从蒸发凝结循环中重新从大气层底部落回地面的雨滴都带有极其严重的毒性。在雨中行走的人除非身着标准防护服，否则即使撑着一面铁伞，也很容易从呼吸及粘膜系统遭受诱发慢性病变的灼烧感染，必须及时注射抗癌变疫苗并进行全面彻底的消毒才能确保无虞。而如果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接沐浴在黑雨之中，三分钟内即可致人昏迷，五分钟之后即能无可救药地将淋雨者置于死地。所以每逢黑雨降落，都必须排除专门的特遣分队为正座城市执行减毒净化操作。许多佩戴着探照灯和药剂喷射器的直升机摇曳在夜空之中，纷纷向宛若废墟的城区建筑表面抛射涂洒消弭放射毒素的特殊药剂。当清澈的药水喷洒了窗扉玻璃，黑雨留下的污蚀印记立刻消弭干净。虽然直升机能有效对付寻常的污染，但在放射云层中偶尔还会酝酿产生出发次级裂变的湮灭雷电，这种特殊能量的复合爆发模式就很可能威胁到直升机驾驶员及随乘净化人员的生命安全。此时我所居住的摩天大楼就显现出了它真正的公用，其核心通柱已经被打造成了由重水盐溶液包裹的一根粗大避雷针，隐藏在承重墙的主干支柱里。当楼顶避雷针被晦暗闪电命中之际，摩天楼外表面泛起一层深紫色的浓烈光辉，象征着无形中的统御支配。也宣告着技术带来的强权（多亏城市中只剩这样一座高度极其可观的摩天楼，否则在感应牵引的拉锯式冲突之中，必然还会有几架直升机被雷电余威击中）经过许多高级建筑设计师的修改之后，着这幢楼宇核心的避雷针已经和楼梯枪毙实现了良好的有机陶瓷绝缘。重水筛孔的波轮助推结构能利用残存的核能辐射在支柱旁边缔造出能够彻底阻断磁场干扰的等离子场，虽然这个效应只能闪现于须臾瞬间，但它既可以防止累积核能将避雷针熔断，又可以确保楼内各种电子信息设备的运行始终保持正常，不会因突然的颤栗而当机。所以除了霹雳炸响带来的纯粹声学效应之外，它给大楼带来的影响和改变就只剩下一层紫色的荧光外衣了。在雷霆噪音的干扰之下，我的叙述和演奏一如既往毫不动摇，因为在隔音效果较好的演播室被巨响强行切入之时，听众们身边也同样会涌现两相对等的噪声。故而他们不会觉察到雷电给我的节目带来了什么困扰，况且只要我语气坚定，音色投入，那么听众们就会感觉到仿佛有我在他们身边共同抵抗来自死神和命运的恐吓威胁。即使是灭亡阴云传来的嘶吼，也无法动摇我用文字嗓音和乐曲编制的灵魂世界。当意志和心血凝聚的时候，无形的鼓励能够在绝望的风景中照亮未来的曙光。然而就在我毫不迟疑地延续着小说，义无反顾地推进情节之时，避雷针导轨中央立柱处忽然扩散出一片原本不该存在的干扰波纹，紧接着大楼里就陷入了反复断电，各种讯号颠倒错乱的崩溃局势之中。我立刻开启了手边备用小型广播电台的电源，这个系统的运作是和整体大楼的讯号网络严重孤立的。我们不能总是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毕竟广播发射器的构造相对简单，而且价格并不昂贵，所以我完全可以自行一套备用播音发射器。万一摩天楼整体电路因故崩溃，我也可以确保自己有第二套方案可供立即选择。为了有备无患而存在的B计划虽然相对简陋并且讯号的发送也显得模糊不清（这个系统虽然也配备了独立天线，其海拔位置却很低）可是我在这种突发事件忽然显现的紧要关头并没有其他手段可以启用，所以只能眼疾手快地乘隙按下了备用话筒的开关，然而就在楼体隐约动荡的刹那之间，一个诡秘的人影忽然踹开房门，手持一柄霰弹枪遥指我的额头。在朦胧的雷光闪映之下，我隐约辩认出他就是被囚禁多日后终于困龙入海的杰瓦拉。我的睚眦余光瞥见了他的形容相貌之后，心中竟然没有半分恐惧，只余下平淡和解脱的释然。彷徨者心目中只有黎明的模糊形状，却看不见到达彼岸的道路，所以许多时候会觉得骤然放弃也没什么大不了。尽管初恋女友的约定令我难以割舍，但是假如我的挚友兄弟能够一枪爆头结束我的生命的话，我相信自己可以找到足够的借口去逃避尚未兑现的诺言。了却心中仅余的遗憾和惭愧。故而我完全没有因此陷入慌乱。口中的故事依旧流畅，手中乐器流露出的背景音乐仍然堪称动听悦人。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在一片由幻觉构成的惬意之中走向死亡。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杰瓦拉扣下了扳机，但是在一旁护卫我生死周全的的保镖妮迪娅却无法容忍我作为守护目标死在她的面前，于是便拔出贴身携带的手枪，先下手为强地射出了一颗子弹，将杰瓦拉即将发出的那枚开花喷射子弹封堵在了枪膛之中。粗口径的猎枪子弹在枪管中炸开，喷起一阵烟幕。杰瓦拉手中已被损毁的霰弹枪颓然抛弃落地，他本人也迅速转身逃遁。妮迪娅本能地想要乘胜追击补上一枪，却顾及到我的感受，所以故意将枪口偏出了两寸，没有直接命中要害。待烟雾散去之后，走廊上残留的一串滴血痕迹表明对手虽然没有受致命伤，但子弹造成的创痕已经足以限制逃跑行动。现在妮迪娅迫切希望将越狱犯人再度绳之以法以便挽回尊严，所以她不顾一切地尾随追踪而去。但我已经知道，她绝不会成功的。之所以会出现大楼的避雷针系统失常的罕见情况，只可能是因为有人从地基之下彻底破坏了接地保护埋实端周围的土壤和导电性能。倘若避雷针的根基在尖端放电途中忽然被拔出，确实很可能造成楼体内部电磁环境当场遭受剧烈扰乱。但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安全防卫措施彻底失去了功用。也就是说以杰瓦拉为代表的激进分子可以使用暴力手段强行突破大厦底层的安全防卫，并且不必处罚大规模警报。所以在如此精密的谋划之余，趁此时机混进来的鸦隼之辈必然不只一人（如此大手笔的布局谋划，恐怕仅靠一般的彷徨者根本无法做到，必须依赖于鸦隼组织中大量不惜耗费一生作为代价的盲信勇士。倘若鸦隼在机缘巧合之间发现了地下河流以及相关密道，他们绝对可以劝服隐匿幸存者加入阵营替其办事。这样一来，解救深陷囹圄的激进青年杰瓦拉也并不困难。如此说来，目前这次骚乱刺杀只是一盘复杂棋局之中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而已，所以妮迪娅势必无法了结对手，因为敌方势必会有其他手段进行接应，就算她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也只能在调虎离山的错误道路上越陷越深。很显然，在大楼秩序戒备恢复如常之前，对手的第二波袭击很快就会趁虚而入来到我身边，倘若直接下手的不是我的挚友兄弟，那我又能否坦然接受死亡呢？这个令我犹豫万分的矛盾很快就解除了，因为接踵而至的不速之客并不打算杀掉我，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废墟都市迷彩，遮眉蒙面来到我身旁。只是仔细倾听我所讲述的故事，却并没有急于拔刀相向。当我所阅读的篇章阶段逐渐接近尾声时，来人已经在我背后用指尖书写的方式把一句颇有警告意味的言辞留在我的背后。在我气定神闲关闭了以蓄电池推动运转的临时播音设备之后，妮迪娅的脚步声也恰好刚刚由远及近地靠拢而来。情知保镖已经折回，形势非常不妙灰衣蒙面人立刻取出一把匕首刺入我的脊背，虽然避开了要害的脏器神经以及主要血管，但剧痛和紧张打来的猛烈撞击终究还是让我陷入了昏迷。虽然他们想要用强迫手段逼我舍弃向往和平的所谓右倾立场，但是仍然不敢破坏这期节目的完整与顺利，可见鸦隼的心目中也是拥有百姓一席之地的。不过他们的可怕之处在于敢打硬拼，善于把握时机看清局势。他偷偷溜出门外，钻入逃生梯间通道之时虽然难免吧身形残影暴露给妮迪娅，但那把染血的匕首也留在了我的房门之外。只要我在妮迪娅判断失误的情况下遇刺受创，那么她宁可暂时放纵杀手逃脱，也不能把我撇下不管，否则我一旦错过了救治时机，那么她很可能要背负玩忽职守的责任所以纵然心中有万般不忿和埋怨，也必须暂且放过逃之夭夭的敌人，以便争取时间对我所受的创伤进行及时的紧急处理。当然已经陷入沉睡的我不可能得知这些过程的具体细节，但是当我在翌日晨曦中以侧卧姿态醒来之后，望着妮迪娅略显羞愧的神情，我只能庆幸鸦隼的计划全部顺利地达成了。因为我既不希望自己挂掉，也不希望杰瓦拉再度返回被监禁的生活之中。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时间，幸好只有上午七时许，还没有耽误今日的节目，虽然我被迫耽搁了昨天的创作续写阶段，但是幸好我还有备用章节可以使用，不至于让每日经久不衰的电波出现中断和停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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