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晨

    刘跟顺的残疾，是因为我。

    刘跟顺那时正在过马路，我一脚刹车没踩住，就把他给撞倒了。车祸发生后，我几乎倾家荡产，因为我开的轿车，是朋友的，我没有驾驶执照，我不是车主，一切，都得我负责。

    虽然我几乎倾家荡产，我老公还因为这事跟我离了婚，但是我是很感激刘跟顺的，因为法院最后判我赔偿刘跟顺15万元，他只要了我3万元。

    刘跟顺回老家时是春天，我送他，他给我留了联系电话。在车站，我和他拥抱，他说，多联系，这3万元，等我有能力了，我给你送回来。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的眼睛里瞬间有了泪雾。

    刘跟顺回去后不久，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他用那3万元买了小牛小羊养。

    从此，我不仅关心他，还关心他的牛羊。

    老天有眼，刘跟顺的牛羊成长得很好。他常在夜里，和我讲那些可爱的小牛小羊。他说，到了年底，全部牛羊可以赚回1万元左右。

    随着季节的变迁，秋天的时候，麻烦来了。刘跟顺告诉我，满山的草都黄了枯了，牛羊有消瘦的迹象。这样下去，到冬天，牛羊会更加消瘦。年底，这批牛羊会因为消瘦卖不好价。

    我在网上查阅，找到一种可以种植的草种，便购买了给他寄去。不久，他高兴地打来电话说草长出来了，很绿。

    我松了一口气。

    每天一想到刘跟顺的牛羊和那绿绿的草，我就觉得生活是多彩的，人生是迷人的。

    然而，冬天的时候，我打他的电话，打了两个月，都是停机。我有些焦急，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我决定去刘跟顺的家乡看望他。

    我到刘跟顺的村庄时，已经是黄昏。有人对我说，找刘跟顺啊？坏事了，他像是傻了，整天呆坐在村北的山头——你去看看！

    找到刘跟顺，我看见他一个人坐在一块大岩石上，目光幽幽地望着远方。我没看见他的牛羊，也没有看见他种的草，山坡上，到处都是枯的黄的。拍拍刘跟顺的肩膀，我问他，你的牛羊和绿草呢？

    刘跟顺看见是我，两行泪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说，我们这里修高速公路，从高速公路动工的那天起，我的牛羊就被买断了，我不答应也不行。因为，我的牛羊都是未成年牛羊，肉嫩。我不想卖，半大的牛羊卖了不赚钱。可是，村主任来了，镇长来了，连县长也来了……我不得不卖啊！

    我问他，那么，你的绿草呢？他说，开始我不答应卖牛羊，上头压得紧，我就和他们红脸了。他们说这些山头不是个人的，不是想种绿草就种绿草的。那些绿草就没了。

    我问他，你现在一头牛羊都没有了吗？以后，怎么打算？

    他说，等高速公路修完了，再重新养牛羊。现在，卖出去的牛羊钱，人家还拖着没有付。

    他说，现在还有一头小牛和小羊，我带你去看它们。

    跟着他，我在枯黄的山坳里，看见了他的小牛和小羊。我很奇怪，小牛和小羊戴着墨绿的眼镜，竟然津津有味地吃着枯黄的草。我问他，咋给这两个小家伙戴着眼镜？

    刘跟顺就笑，他说，这是他的新发现，给小家伙戴上墨绿的眼镜，它们吃这枯黄的草也吃得香。等高速公路修好了，他再养，就用这个方法。和刘跟顺站在高高的山顶上，我的心里充满了惆怅。从小牛的头上摘下墨绿的眼镜，我给自己戴上。瞬间，满天满地的枯黄都变成了萌动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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