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要求从情绪需要生长出运动神经表现

    玛格雷特在论述舞蹈时，公开申明自己是“从生理、心理和美学观点探讨舞蹈的创作问题”。她认为：“一个舞蹈是感觉状态的节奏性运动的神经表现。它具有美感价值，它的动作符号是有意识设计的……舞蹈要求从一种情绪需要生长出运动神经表现：这种需要或者只是期望欣赏动作感觉；或者再经验华尔兹和其他任何交谊舞步的节奏性愉快；或者点打出一种错综复杂的节奏式样；或者参加集体舞从中加强自身的愉快。”在这段表述中，玛格雷特显然是谈论“广义”的舞蹈；但其实她很明白，“这些舞蹈形式的性质，比起创作为了表现感觉状态并启端于较高级的内心和精神状态的舞蹈，没有那样大的艺术性；结果只有表现更复杂的情绪状态的舞蹈被认为有艺术价值，同时它们属于一种更成熟的艺术性的表现……”这实际上意味着，我们对“舞蹈”的认识理应更精密些。她指出：“当一位舞蹈家在敏感和精神自由状态中成长和发展更高的舞蹈技巧，他会从自己的经验范围创造舞蹈主题、理解选择什么和怎样选择它的表达方式。他应该被鼓励和导向利用自己经验的材料，通过舞蹈动作去完成美感欣赏和想像的重建。舞蹈教育的主要目标之一，在于发展个人的美感力量，特别侧重清晰的自发感觉和创造性地组织经验的能力……”一方面在“经验范围创造舞蹈主题”，一方面要“创造性地组织经验的能力”，而由于对“经验”的态度有侧重于“客观”和“主观”之分，玛格雷特首先将舞蹈分为“再现性”和“表现性”两类。

    在玛格雷特看来，人对“经验”的客观方式较多地涉及事物和事实本身，而主观方式较多地涉及事物的意义及对事物的感受。与之相对应的“再现性”和“表现性”两类舞蹈，又可称为“描写性”和“启示性”的。“描写性舞蹈更直接关联到智慧和理性，它倾向于现实主义，以对象或事物本身做题材……启示性舞蹈比较间接些，涉及到‘感受的价值’而无关于‘对事物的理解’。舞蹈侧重于描写性时，观众可直接抓住它的内容含义；而侧重启示性时，观众则多由想像去认识它的意义。应该考虑两种模式是每一个优秀舞蹈作品不可或缺的基本因素：一方面必须呈现某些描写性质去引证确切经验，使不致完全失掉真实性；一方面又必须呈现启示性因素，使不致失掉美感价值……”

    在进一步的分析时，玛格雷特认为“描写性”舞蹈与“启示性”舞蹈又各可分为两类，描写性舞蹈“可分为主题式舞蹈和性格描写的舞蹈。与‘主题式舞蹈’相关的内容涉及某种情境或故事……主题可以简单到把整个舞蹈当作单一的兴趣，或者复杂到当作比例协调的一出舞蹈剧；无论在哪种情况下……舞蹈都必须用足够的描写性动作提示情境并去接触想像的和情绪的经验……‘性格描写的舞蹈’，其动作具另一人物的质感……舞者把自己‘他人化’了，设计动作与描写另一人物的行动和感受……描写性舞蹈具有戏剧精神；在其间，思维被导向特殊情境，这情境被用来唤起期望的情绪感应……”由于玛格雷特更为重视舞蹈的“启示性”或曰“表现性”，关于“启示性舞蹈”的两类我们另行描述。

    “表现性”是舞蹈作为艺术的首要意义

    玛格雷特认为：“表现性是舞蹈作为艺术的首要意义。由于表现的冲动主要来自情绪，每一个舞蹈创作的最终价值有赖于内容的性质——这有待于每一舞蹈者情绪性质的不同质感及其通过动作的表达能力而有所变化；因此，没有唯一的创作方法，没有绝对的风格模式。”

    通过对“表现性”之根由的追索，玛格雷特指出“表现”或曰“启示性”舞蹈是不可能有“风格模式”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将“启示性舞蹈”分为两类。她说：“启示性舞蹈可以分做行动性舞蹈和情调性舞蹈两类。‘行动性舞蹈’意指一种舞蹈源泉在于运动神经的感觉状态；舞者身体活动唤醒感觉过程引向知觉，变成一种舞蹈灵感。这类舞蹈不涉及描写事物，它的动作组织只是富于节奏感的自由行动和满足于它的形式化……但知觉并不自我存在，它有展现事物并带给心灵以意象的作用；于是，事物的概念变得和知觉混合并赋予内容意义……‘行动性舞蹈’唤起的内心状态，自然不比混合思想的感觉状态复杂，但它们通过混合作用，引起更多的智慧和情绪方面的东西，并产生令人满足的美感经验……情调性舞蹈的肌肉活动受一种强烈情绪力量的影响。与‘行动性舞蹈’相比，‘情调性舞蹈’动作作为一种情绪符号而存在，而‘行动性舞蹈’的自发表现似乎是从展现的动作中流露出来的……启示性舞蹈具备抒情性质，这里有更丰富的感觉渗透进思维而不是情境或者事件穿过思维……非常错综复杂的抽象舞蹈对每个人来说并非不可能。高度发展的情绪和情感只是存在于比较成熟的心灵的感觉状态，因此其表现性要求一种更成熟的内心发展和实施的技巧力量。”

    既然“表现性”是舞蹈作为艺术的首要意义，那么舞者所需具备的“技巧力量”主要是把“经验”转化成有“表现性”的形式。如玛格雷特所言：“任何艺术作品都开始于一个目的而通过技巧产生出来。舞蹈也和其他艺术一样，必须训练心灵运用某种工具当手段，创造出一种艺术形式。在舞蹈里，以人体为工具，以运动为手段。舞者必须记取两个目的：一、他必须训练心灵运用身体反映情绪，因为舞蹈首先牵涉到从人体发源的感性情调；二、他必须训练身体对于有表现性的心灵具有敏捷的反应，因为任何思想和感性情调的表现总必须通过身体去感受，不能轻视感觉力量和情绪力量诱导肌肉活动的重要性。”

    在这里我们应当理解的是，怎样的“形式”才是属于舞蹈的“表现性形式”？而这也是舞蹈创作的关键问题。玛格雷特认为：“舞蹈创作的关键问题是寻找和加工动作的式样和紧张度……为了这个目的，舞者通过它的动作的视觉设计，利用扭曲变形手段去刺激和加强感觉状态的敏感性……舞蹈的扭曲变形可以认为是一种夸张法……假定动作过于真实且过多过细，就没有给观众以想像的余地，但另一方面，假定动作被歪曲得过于失真，从中抽掉了过多的人情味，也会削弱甚至失去它传情达意的价值。”玛格雷特接着说：“一位舞者不只是要求通过夸张手段造成对动作效果的敏锐感觉，更须在人体活动时对线条的质感具有敏锐感觉……因为对于线条的感觉给予动作的质感本身便提示了一种情绪含义。人们在行动中对于这种质感的感应可依赖人们对地心轴知觉的一种下意识联想作用：如平行线有安息、平静、坚强、雄浑等感觉；垂直线的尖锐和上升具有权力、严肃、精神、力量等感觉；蜿蜒和曲线给动作以柔媚、优美以及飘浮无力的印象……”此外，玛格雷特还指出对于空间的敏感属于动作情绪力量的重要因素；指出动作必须建立一个高潮；指出要运用动作序列来形成较大的表现单位；指出“重复”是节奏性结构里的最根本的法则；指出“关心细节”是所有伟大艺术作品的特点……

    动作的表现性以能量做决定因素

    出于自己的专业本能，玛格雷特对于舞蹈“表现性”的思考必然追溯到人体的生理机制本身，她说：“研究动作必须深入到关节结构的解剖学因素，这些因素决定动作的范围和种类，决定走动的各种类型和负荷的能量……正是这样的解剖结构安排了运动神经反应的机制作用的局限性。这种结构在行动中依赖生理方面的变化；分析到最后，追踪任何刺激原因的动作都会显示出生理原理……因为动作的特点和表现性以能量做决定性因素，最好考虑因能量释放方式不同而产生的不同动作。据此我把动作分为四类，即摆动、撞击、持续和倒塌。摆动动作的特点是具有节奏性的来回运动，正像人们在秋千架上所经验到的，它的回复力量直等在前一个动量停止之后才开始，这类动作很少疲劳，有抚慰意味……撞击动作与摆动动作相反，它产生于突然爆发的能量释放，是一种快捷的反应动作。假定一连串短促的撞击动作高速进行，其质感会变成一种颤动效果……持续动作是通过动作片段均匀而稳定地释放能量，如在一次稳定的拉动以及平衡动作中所表现的，这类动作给人以悬挂的感觉……我们生活和运动在一个具有地心吸引力的场地，重力经常给予人们的行动以影响。彻底的倒塌动作，意味着完全失去控制……任何连续的身体行动都会包括几种质感；只有当一种质感处于优势时，动作才属于某一类型。从这些质感的组合及其在方向、速度、距离、动作强度、空间关系和力量各方面求取变化，便能发现并建立舞蹈语汇。”

    在谈及“动作表现性”的“能量因素”后，玛格雷特进一步论及了“表现性动作”的“节奏性”，她说：“肌肉和神经组织有天生的重复性倾向。动作继续的持久性特点帮助一个动作在重复和片段化意味上建立它的节奏性。节奏性动作容易变得习惯化和自动化，这在发展完美技巧方面非常重要……很难给‘舞蹈节奏’下一个定义，只能从实际经验来把握。当我们在行动中经验到节奏时，一般说这个动作‘觉得对劲’。‘对劲’是由于把恰当比例的时间和力量价值结合的所有关系部分形成统一经验，给人以整体感觉——这种规范化和结合力量即称为‘舞蹈节奏’。从根本上讲，节奏在人类所有反应现象方面、在人体有机组织方面是一种基本倾向；它是肌肉括动的一种常规，表现为控制与放松、工作与休息；它是肌肉活动的唯一形式。节奏以肌肉紧张度显示自身，通过肌肉运动感使心理知觉出其力量。动作含有解除能量的意味，节奏可以说是衡量能量的尺度……富于表现性的动作，显然有节奏性。这不只由于它的结构模式，更由于思想和感觉给于它的形式以影响。两者都落实在有感应的节奏里……”

    最后，玛格雷特论及了对“技巧”的理解，指出：“解决舞蹈教育的问题之一，便是发展一种运动神经技巧和一种可以控制它并且可以识别的肌肉运动感觉……把人体当作工具的技巧属于一种运动神经的智慧作用，它的获得有赖于理智性和目的性，而不是盲目的机械操练或者应用一成不变的程式；舞蹈技巧通过舞蹈家的神经和肌肉的协作形成了艺术的统一……我们不必把科学和艺术对立起来；科学不能制造艺术，但它对一种真正的艺术会有所贡献。当我们致力于艺术表现之际，最重要的是能理解心灵的创造及其传导性质的状况……由于舞蹈对于个人生命充满活力，它的技巧必须取得一种经验——即认识解剖的、生理的、心理的联系性和纪律性；应想像着这种经验蕴藏在理智、情绪和精神的领域里，绝非建立在矫揉造作的技能和形式上……”

    可以认为，玛格雷特的舞蹈思想为我们洞开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她对舞蹈“表现性”的强调和独特理解、对舞蹈的分类和对动作的分类、对“舞蹈节奏”和“技巧”的独特阐释……对于我们的舞蹈理论建设将是十分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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