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

    裴昌隆：光复台湾

    1945年8月15日，传来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举国沸腾，欢呼全民族抗战的伟大胜利。这时我是国军七十军七十五师三营机三连上尉连长，在刚刚结束的漳韶战役之后，在福建的海滨城镇——石码整休。

    胜利后不久，全师即奉命开赴沦陷区受降，据说目标是上海。当时交通困难，全靠两条腿行军，途经泉州、福州、温州，到达宁波。长途行军，虽然辛苦，但却饱览了东南半壁的锦绣山河和海岸线上的绚丽风光，加上胜利的激情，倒也乐在其中。

    到达宁波后，全团驻进一家纱厂，厂子的规模宏大，但由于战火的摧残，显然荒废多年了。在这里，陆军第七十军军长陈孔达奉命率七十五师一〇七师共六个团（后在台湾改编为一三九旅、一四〇旅）（原属四十师离开七十军建制）接受去台湾受降的任务。当时全军官兵精神振奋，甲午战败后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所割让的台湾省，将在我们手里光复，是多么自豪啊！在宁波整休十余日，换发新军服、新胶鞋和部分装备，多年为伴的草鞋被送别了，军容显然整齐多了。9月中旬，大批白人、黑人混合的美国水兵，出现在宁波街头，美国兵舰云集宁波。不久，我们便乘美军舰只，东渡台湾。当时我营约500人，乘美登陆舰一艘，舰上每人有吊铺一床。当船驶出港口，穿过舟山群岛，岛与岛之间，景色奇特壮观，大家在甲板上眼望大陆，留恋不已。初时海水浑黄色，后来渐变深蓝色。第二天一早，大陆已经看不见了，白茫茫海天一色。但前后友舰，却相距不远，鱼贯而进。这时未习海上生活的官兵，有不少人晕船。第三日，从望远镜中台湾省隐隐可见，以后渐渐扩大、明朗。午后，基隆港到了。长长的防波堤，高高建筑群，排排的起重机，映现眼前。这时在港外休息一段时间，由引水轮引导入港，循序登岸。码头上已是人山人海，处处是欢呼的人群。当日，七十五师师部进驻港口司令部，二二三团进驻国民学校，三营守备要塞及港口，在基隆约半年。

    10月25日，举行投降典礼。台湾省行政长官兼警备总司令陈仪，身穿上将军装，接受日本总督安藤利吉的投降。这一天定了台湾光复日。此时台湾各地又掀起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庆祝高潮，台北街头，牌坊林立，悬挂着中美英苏四国领袖蒋中正、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的巨幅画像，到处是“同盟国胜利万岁！抗战胜利万岁！中华民族万岁！欢迎陈仪长官阁下……”巨幅横条。富有民族特征、过去被日本人禁演的龙灯、狮子舞、高跷、采莲船、台阁等五彩缤纷涌现街头。正是爆竹震天，万人空巷。庆祝活动延续半月之久，台湾同胞还家家户户焚香祭祖，告慰列祖列宗，被奴役半个世纪之久，台湾儿女又重新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这时台湾各地兴起了一股学普通话、唱抗战歌曲、妇女穿旗袍的热潮，处处体现了血浓于水的骨肉情深和热爱祖国、热爱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

    刘志浩：回忆三次长沙会战中的鳞爪

    1941年的冬天，郭汝瑰将军由二十集团军总部参谋长调任陆军第七十三军暂编第五师师长的时候，我们全团撤离长江沙市南岸一带的江防据点，移驻湖南澧县顺林驿、张家厂附近集结整训，厉兵秣马，整军经武，准备随时参战。由最前线转到第二线的官兵们，心情都有一些轻松愉快的感觉，并准备过一个好年。

    冬天的阳光是那么和煦可爱，有些弟兄们三五成群蹲在一起脱下棉衣翻来覆去地捉虱子，有的捉到将它捏死，有的将它送进口中，并随声说：“你吸我的血，我要吃你的肉呢！他妈的！”一片乌云，遮盖着金色的阳光，气温也随着下降，翌日就接到出发的命令并限元旦前赶到××……要强行军日夜兼程才能赶到目的地。

    在出发第二天的黄昏进抵益阳的军山铺，天下起了鹅毛大雪。虽然是赤脚草鞋，我们并不感到寒冷，只是全副武装每人7斤重的米袋的确有些压人。每次炊爨只允许一个小时，没有宿营地，只知跟着前进，草鞋烂了一双又一双，雪光映着树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前方。

    霜前冷，雪后寒。黎明雪止，初升的太阳照遍大地，一夜的疲劳给阳光冲淡了，漫野皆白的景色给人以新鲜的享受。每个战士的心境只有前进！前进！向前！向前！师直属连队唱起了“枪在我们的肩膀，血在我们的胸膛，我们捍卫祖国，我们保卫家乡！统一意志！集中力量！”的军歌，顿时精神倍增，脚步好像轻快多了。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了一声“快到宁乡了（距长沙90华里），加油！”正在这时，东方渐渐传来了轰鸣的飞机声，由远而近，由小而大。不几分钟三架敌机临空飞来，部队就地掩蔽，机枪准备对空射击。敌机绕了一个圈发现目标，霎时低空扫射，一架跟一架，此起彼落，我们所有的轻重机枪也瞄准敌机射击，一场地对空的战斗展开了，打得非常激烈。但持续不到五分钟，敌机即向原方向遁去，幸运的是仅打死一匹驮马，人员无伤亡，部队也就继续前进。

    正是1942年元旦的拂晓，我军进抵长沙西岸望城坡（现为望城县）集结，准备强渡湘江，增援长沙。我队（师军官队）的任务是保护师部强渡，当师部轮渡将达彼岸时，三架敌机又飞来江面俯冲投弹扫射，阻止我军渡江。敌机飞去，我军则利用间隙强渡。元旦一整天是地对空的战斗，敌机俯冲而来，一连串投下几个像酒瓶的炸弹，接着连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阵阵浓烟，房屋顿成瓦砾，浪花激起水柱，血肉横飞，碧波变成红流。我军冒着硝烟弹雨奋勇向前，终于在黄昏前全军强渡完毕，接着追击前进。逼近天心阁，敌已退却，敌人的铁条钢尚横于路旁，我军先头部队第十三团衔尾追击，渡过浏阳河、捞刀河，追至飘风山、麻石山，与敌掩护部队发生了夜战，只听到手榴弹爆炸与喊“杀”之声，未及拂晓敌即仓皇退却，遗尸数十具、战马十余匹。过福临铺，这是十室九空，劫后余生者告以敌烧、杀、奸、掳暴行，闻之令人发指。在追击中敌机连续不断，临空袭击，企图阻我追击部队前进！伤员沿途断续后运，我军沿着血路前进。3日凌晨，我军追至汨罗河畔新市渡口，与敌激战时许，浮桥被敌炸断，遗尸百余具……上级传来停止前进命令，清扫战场后由××部接防。我军则班师回长沙，驻兵麓山一带，驻防整训。

    三次长沙会战胜利结束后，我被调到师参谋处任上尉参谋，不久随参谋处黄科长参加九战区战地参谋团，由十九集团军罗卓英处长做指导、做报告，才知道这次敌人三犯长沙，我诱敌深入。我军采取的天炉战术（包围作战或叫口袋战术），两翼包围部队的番号我记不清楚了，第十军预十师（师长方先觉将军）守长沙是炉底，打得很顽强，守住了长沙，我军才能按期形成包围，虽未能聚歼，但终逼敌退却达到预期目的云云。我军系担任增援追击部队，取得一个小小胜利。回忆在回师途中，经某地附近，当地群众曾集敌尸20余具共埋一穴，以木板上书“侵略者的下场——倭奴坟”九个大字。那块木牌如能换成石碑留传后代该有多好！

    毛臻瑞：楠木桥设伏歼敌记

    这是1939年的事，我是亲身经历的，至今记忆犹新，为了保留抗日史实启迪后人，故援笔直书以记其事。

    一、楠木桥的地理形势

    楠木桥是湘北药姑山南麓的一条山冲，东西走向，长约10华里，宽度不一，窄处几十米，最宽也不超过200米。冲中有一条小溪。冲的北面，是高耸入云的药姑山；冲的南面是绵延起伏的丘陵地。整体好像一条不规则的战壕。这正是天生的让我们关着门来打狗的好弄堂，只可惜西头没封口。

    二、抗日的八十二师

    八十二师原是野心勃勃的罗启疆自川、湘、黔边区招兵买马自立为王新建立起来的一支绿林豪杰武装。招安后编为独立三十四旅，调湖北随县枣阳一带“剿匪”，由于恣意屠杀“有功”，曾得到上级嘉奖；但因野性难驯，不免遭忌，时有被吃掉的危险。罗启疆心灵手快发现苗头，即抽选精悍士兵一营，每人携长短枪各一，趁机宵遁。经过跋山涉水，昼伏夜行的几番曲折，终于安返花果山重整旗鼓。

    抗日战争开始，罗部被编为八十二师，调驻阳新、大冶一带担任江防。源口一仗，受挫后撤，遂采取“敌进我退，敌驻我守”的策略，缓缓地经通山、崇阳转移到湘、鄂边境，与敌对峙于幕阜山、相思山、药姑山一线，全长200余里。

    三、担任敌后游击的二四五团

    1939年春，八十二师的二四五团奉命以药姑山为据点担任敌后游击。可是其游而不击，气坏了该团两个有心人，一个是该团团长，一个是该团指导员。

    团长毛定松，四川秀山人，陆大毕业，文武全才。团指秦至，湖南岳阳人，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学生，能文能武。他俩共事于一团算是奇遇，因彼此披肝沥胆相见，故交谊甚深。他们都憋着一肚子气，常暗自怒发冲冠，仰天长叹。

    这支独当一面的游击队，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打击敌人呢？其中大有文章。原来罗启疆自知不是嫡系，心怀二怕：一怕与敌人拼搏，打垮了不容易东山再起；二怕下火线整编，释兵权就戴不成乌纱帽。因此他打定主意，要在前线敌我的夹缝中求生存。于是，他采取对上级欺骗、对敌人免战的手法混日子，落个清闲自在。所以他严格控制部队准游不准击。记得第一次湘北会战正酣时，他带两个团龟缩在平江的大林洞不露头尾，上级打电报叫他他不搭话。事后军长问他，他发假脾气要杀电台台长。

    可是团指眼看家乡遭敌蹂躏心如汤煮，常找团长啰唆，但又体谅团长有苦难言，就想找个万无一失的机会促团长出击。为此，他曾与通城伪县长及赛公桥伪维持会长联系，搜索敌情。有一次，他决心化装去通城走一趟，卒因遇阻未果。

    四、设伏歼敌始末

    1939年秋，第一次湘北会战前夕，指导员接到赛公桥伪维持会的情报，说是“通城、赛公桥、北港各据点之敌约一联队，将于明日上午经楠木桥西去岳阳”。他喜得跳起来，马上跑去告诉团长。团长说：“我就发电报请示。”夜幕降临时，团长把指导员请去，很气馁地说：

    “师长回电，不准打！”

    “敌人在我们面前过，不打行吗？我们不打，对得起本地受害的老百姓吗？”指导员发了火，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撞过去。

    “师长杀人不眨眼，你还不知道吗？打好了，没有你我的份，打坏了，好杀你我的头！”

    “杀头有什么稀奇？沈崇诲驾机拼出云舰，为的是替民族争气。我们只要打个痛快泄一泄肚子的气，牺牲个把头颅又算什么？”

    “指导员！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跟你打伴几个月了，难道你对我一点了解也没有吗？”

    “武汉撤退时，我师的100多个政工人员全跑到大后方去了，只有你一人跟着我们辗转于枪林弹雨中，不知度过了多少个艰苦的日日夜夜。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好吧，请你立下军令状来，杀头就杀你一个我一个。”

    两人争执到此合了意，这才心平气和地研究作战计划。

    团长笑着说：“指导员，看你的意见。”

    指导员似乎胸有成竹地说：“可惜第三营不在身边，只好把一、二营全部拉上去，在楠木桥南面的丘陵地段设伏，布下一个一字长蛇阵，等敌人联队全部进了冲，全线出击，必获全胜。特务连留作预备队。”

    “第一营营长陈士瀛谨慎多谋，伏击的任务交给他；二营留守山寨；特务连作机动队。”团长主意已定，说完就下令行动。

    第二天中午，敌人浩浩荡荡从东而来，走到北港被我特务连佯攻了一下就停下来了。先是团长怕敌人登药姑山沿小路去岳阳，故安排了堵截的这一手。敌人停步之后，就在北港畈里露天宿营。是夜篝火通红，照遍全畈。团长同指导员在山头观阵。指导员建议派第二营杀下山去，来个猫儿洗脸，打个措手不及。团长不同意，仅把特务连分成十几个小组，下山在敌人的四周袭扰，以疲劳敌人。果然是夜北港畈里噼啪轰隆的声音响彻云霄，通宵达旦。

    第三天早饭后，敌人肆无忌惮地挺进了楠木桥冲。日方午，伏击的枪打响了，子弹纷飞，震天动地；硝烟蔽日，鬼哭狼嚎，敌人被打得魂不附体，晕头转向，狼奔豕突，乱作一团。紧接着机枪声、爆炸声，一阵稀一阵密，持续到天黑。

    陈营长电话告捷：

    “报告团长，我们今天打得很好呀！……我们是等敌人全部进了冲才开始打的，没有料到敌人一打就解了体。……敌人没有还手，老是东撞西窜，争夺死角躲起来……”

    像这般摧枯拉朽、风卷残云，毫不费劲地就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我确是破天荒才看到。这怎能不叫人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呢？

    子夜枪声停了，山冲里好几处火光冲天，转瞬间微风拂面，有一股烧焦了人肉的气味扑鼻。这正是残暴的敌人溜走时所惯演的一幕悲剧，不知又有多少个跑不动的伤病兵跟着死尸一起被送进鬼门关。

    第四天东方发白，冲里鸦雀无声，陈营伏兵涌下山去清扫战场，缴获如下：（一）军马70余匹，有死的、伤的和好的。（二）弹药、粮食、饼干、罐头、香烟200余担。（三）砍去了一只胳膊的死尸一具，这是敌人狼狈不堪的铁证。团长指着那具死尸开玩笑说：“指导员！你看他死不闭眼，在恨你啦！”（四）冈材宁次的训令一件，说的是湖广民族性强，他告诫部队小心谨慎。

    刘志浩：血的教训——湖南滨湖战役

    1942年初春，值三次长沙会战胜利后的有利时机，我陆军第七十三军奉命驻防长沙西乡望城坡岳麓山一带，整训所属暂编第五师驻顺塘、渔湾市、金牛岭、茶亭子附近，构筑半永久性工事，并积极整训。在师长郭汝瑰将军领导下，短短的一年中，部队装备：步枪由套筒式变成79中正式，每连原有三挺轻机枪，加上六挺捷克式，班有掷弹筒，兵有手榴弹，营有24年式马克沁重机枪四挺，团有六十小炮排、迫炮、战防炮各一连，运输、通信、卫生齐全，兵员足额。每人每天供应齐子米24两（合1.5市斤）、食盐三钱，自种蔬菜。团部领军饷三天内发到连，连领军饷当天要发至士兵手中。在师长倡导的“经济公开”“人事公开”“意见公开”三大公开贯彻执行下，军事训练以投弹、刺枪、射击为主，政治训练以贯彻两大纪律八项注意为主，每天朝会讲述忠勇故事、倭寇暴行，等等。通过一年的整军经武，厉兵秣马，把一个湘西收编积习很深的杂牌部队，组成一支群众誉之为名副其实的“卫国”部队（我军当年的臂章代字是“卫国”）。

    1943年的春天，油菜花开得片片金黄，蜜蜂也正嗡嗡起舞，农民们都赤脚忙着春耕。我们要生产，敌人要侵犯，要破坏我们的洞庭粮仓。原盘踞沙市、江陵、益利、石首等地的敌人抽调约一个师团的兵力南犯，揭开滨湖战役的序幕。我军奉命开拨，经沅江、南县、草尾等地，开赴滨湖前线，所过之处，箪食壶浆，掌灯引路者，时时出现。部队行进暂停，群众则将一块块糍粑送给弟兄们吃，我军谢之，群众则说：“你们不吃，日本人来了要烧！要杀！要强奸！好吗？……”我恍然有悟，群众抗日之义愤，即为我持久抗战胜利之基础。夜半至明，山头间断炮声可闻，这时方知我军是接替四十四军防务的，尚未接替完毕，友军即已溃退！我军不得不在第二线潘家渡轭斗湾一线，强筑工事，阻敌南犯。

    据守华容之敌主力南窜，我军拟乘机攻击华容，威胁敌后。十四团受领攻击任务后，以一、三营为第一线，三营由正面攻南门（我当时任副营长）。因正面狭小，采取纵深攻击，以苗族兄弟们占十分之九、战斗力较强的九连为突击队，配以爆破组，在团迫战炮火掩护下，拂晓开始攻击，通过第一、第二道铁条网，敌人均未还击。当我攻击前进至城南街口，尚未发现敌情，疑敌退却或为空城计。正踌躇不前，城楼的敌人重机枪巢和左右侧射的交叉火网猛然向我突击队扫射，敌炮兵亦向我预备队进行有效的射击。我突击队未发起冲锋即大部壮烈牺牲在敌火网内，因而停止攻击，撤返原线固守。翌日拂晓敌机一架飞临我阵地上空盘旋侦察，是敌开始行动之预兆。太阳刚从东方升起，敌炮兵开始向我阵地压制射击，敌机三架轮番向我阵地低空扫射，目睹敌军已开始向我攻击前进，逼近我坚守河北岸之前进阵地与八连发生激战。我机三连连长吴庆荫同志指挥对空射击，因目标暴露，为敌狙击手狙击，应声而倒，距我仅三尺之远，未能掩埋同志的尸体。这位年甫20岁的英雄英勇善战、带兵有方的苗族兄弟就在一瞬间为国捐躯，既未马革裹尸还，又未及掩埋，至今每忆及此就伤感不已！敌在炮空联合掩护下强渡过河，我仅能凭堤拒守。相持至夜幕降临，我军则奉命向南县三仙湖集结待命，转进间只听周围有断续枪声，判断我军已被敌包围。至三仙湖镇，全军各部麇集于仅里许的狭长地带。突围命令不胫而走。夜半三仙湖镇火光冲天，霎时天降大雨，部队选从青鱼顺突围，为一仅十来米阔的小河所隔，秩序大乱。事前又无渡河准备，能泅渡者不及半数，余皆绕道，竟成散兵。在渡河后部队失却指挥，有50余名重伤员也无人过问，睹之令人寒心。是晚，自发组织收容各部散兵千余人，在一九七师的掩护下撤退，在厂窖河一柳树林中有官兵群众尸体百余具，乃敌退却时所杀，至草尾多半庐舍为烬。思之日前过境群众迎接热情洋溢，而今满目惨景凄凉，乃我军人奇耻大辱，令人愧无容身之地！更有憾者，此次战役郭汝瑰将军在战前两个月即调赴重庆，由黄埔四期同学彭士量代理师长，其于同年10月敌人再犯常德，我军在澧水上游慈利、猫儿峪渡河之际，在敌机轰射下为国牺牲。

    刘奍锋：记奔袭热水坑

    热水坑地处桃源县城东北约60公里的云盘山麓，与石门、慈利及常德等县交界。南北石山高耸，有古道横贯其间。山坳平坦处有店铺数家，掩映于丛林之中。山道崎岖，地势险峻，当常德与九澧（澧水流域九县）之通衢，为常德外围战略要地。山坑有泉，四季有温水溢出，热气沸腾，是一个极好的天然浴池，故得名热水坑。

    1943年11月，日寇围攻常德城，抢占了热水坑高地，以一个大队兵力，于东西隘口凭险构筑工事，用以守备要隘，并堵击我从九澧及湘、鄂西方面增援常德的部队。

    我师——七十三军十五师经滨湖战役之后，驻慈利城郊整补。奉军部命令，要求我师立即编组兵力，捕捉战机，以一个加强团兵力，拔除热水抗敌据点。当时因部队整补尚未完成，四十四团接新兵去了，四十三团另有警戒任务，乃决定由梁祗六师长亲率四十五团（实编两个营）及师直属部队进行奔袭，务求一举攻占。这两个营是滨湖战役之后两个团剩下来的老兵和一部分伤愈归队的人员，对日寇侵略暴行恨之入骨，经过几个月休整，久蛰思动，求战心切。经梁师长亲自做战斗动员，分析了敌我形势——我军以顺讨逆，以众敌寡，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处于绝对优势，抱有必胜信心——并在连以上干部会上对敌情、地形、攻击目标、进攻路线等项，都做了详细的部署和研究。

    正在此时，我侦察部队侦悉，该敌已派出百余人向常德方向押运物资去了，据点兵力薄弱。师长当机立断，密电军部请战获准，乃决定当晚远道奔袭。于是全师紧急动员，于黄昏饱餐后，只带轻武器，轻装出发。由四十五团团长王一之率第一营为前卫，并由该团选拔敢死队一个排，配属师部直属搜索连便衣一个班为尖兵，由该团著名猛将——第一连副连长王友生（绰号王老虎）指挥，每人配20响驳壳枪一支、大刀一把、手榴弹八个。

    这时正是农历十月下旬，入夜冷风扑面，寒星满天，我们于晚上9时出发，沿着崎岖的山路，以强行军速度向热水坑疾进。凌晨2时许接近敌据点。部队停止待命，做战斗前准备。此时防守之敌气焰嚣张，处于麻木状态，戒备松懈，我侦察部队早已摸清了他们的哨所、工事及宿营位置。他们在热水坑前小高地上派出一个岗哨，这时两个哨兵都躺在工事里打瞌睡，被我尖兵隐蔽接近，手起刀落，双双送上西天。

    按原定部署，我分东西两路向山头敌阵地突击。西路潜行至工事前沿，才被敌发觉，对我射击，我军一声号令，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掩护步兵步步迫近。随着密集手榴弹的爆炸声，第二连连长席仲武挥舞大刀，带头杀入敌工事，敌惊魂未定，仓皇应战，大部敌人被我劈死，一时血肉横飞。剩下十余人向后逃窜。此时在山头民房宿营之敌，从梦中惊醒，居高临下，向我反攻。其北端土堡中两挺重机枪构成扇形火网，火力猛烈，压得我军不敢抬头。随即掩护大队步兵蜂拥而来，企图夺回工事。我俟其迫近，先以手榴弹猛炸，接着跃出工事，展开肉搏。我官兵挥舞大刀、刺刀，无不以一当十。

    这时我迫击炮击中敌土堡，敌重机枪哑了，民房亦中弹起火，一营营长谢停轩率后续部队一拥而上，再次占领敌工事。敌利用住房墙壁及残余工事抵抗，火力仍甚猛烈，我攻势受阻。不久，我原派出的预备队——师部特务连王连长率兵两排从南面绕至敌侧背进行包围，已及时到达指定地点，开始进攻，一时枪声大作，敌阵脚大乱。我从正面发动强攻，一举突入据点，敌大部被歼。该团第二营从东路攻克敌另一据点，在山头会师，残敌百余向常德方向而去。

    此一战役，从凌晨2时半发起攻击，拂晓前全部占领敌据点，历时三小时，创造了我师攻坚战的光辉战例。

    是后敌遗尸百余具。我虏获轻重机枪七挺、步枪百余支。我阵亡营长谢停轩、连长钟琪、席仲武以下官兵80余人，重伤30余人。

    我占领热水坑据点后，加固工事，凭险设防，日寇畏我声威，不敢来犯。其后我湘西援军经过热水坑源源赶上，使侵占常德之敌侧背受严重威胁。我旋即收复常德。

    热水坑战役的胜利，使我军军威大振，受到最高统帅部传令嘉奖。两月之后，蒋介石委员长委派二十四集团军副总司令彭位仁将军为代表前往热水坑我阵亡将士公墓举行公祭，由彭主祭，我朗读祭文。当时各友军、地方各界及群众自动参加者数百人，会上军旗招展，礼炮齐鸣，典礼十分隆重。

    烈士陵墓建立于热水坑高地一侧。高垄耀日，松柏参天，气象极为雄伟。墓地两侧矗立花岗石华表两根，其上镌刻着梁袛六师长亲撰对联，文曰：

    人杰地灵，热水清泉流日夜；

    成仁取义，碧血丹日照古今。

    徐万泽：滨湖战役及长沙受降经过

    七七事变，抗战军兴，我生逢此时，也参与抗战中，现将抗战一二事叙述如下：

    一、参加滨湖战役，荣立三等功

    我在原国民党七十三军七十七师二三〇团二营五连当上尉连指导员时，我全军在长沙，于1943年4月份奉命开往湖南安乡滨湖一带阻击日军进攻，我团为阻击日军进攻的先头部队。那时搞政工人员，都未随部队上战场，唯我一人是随部队上战场的。在战场中，我连长、排长不幸负伤，我身为军人（因我原是搞军事工作的）岂能袖手旁观？我义不容辞，即率领我连士兵阻击日军左翼掩护部队，经过两小时浴血奋战，终于将日军左翼掩护部队击退了。

    但日军以主力军向我团猛击进攻，致使我团伤亡过重！因此，奉命撤退到常德整顿。我团团长柏柱臣因看到被日军打散的我团的士兵尚未归队，有遗弃的武器在战场上的树木里，即命我带两名士兵到滨湖一带收容散兵和收拾武器。我深入该地收容散兵100余名，收拾武器2000余件，即将这些散兵和武器安全带到常德交我团部验收。

    后由七十七师政治部将我以上事迹报请国民党中央给我授奖，不久，以蒋中正的名义授我奖状一张，奖章一枚，荣立三等功。我起义后，于1950年在武昌中原大学学习时，将此奖章奖状均交中南局统战部收存。

    二、奉命赴长沙和湘潭联系接受日军投降

    我于湖南新化县在七十三军输送兵团二营当上尉副指导员时，1945年8月中旬，听到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同年8月下旬军政治部派我和我营严指导员以军政治部科员的名义，各带勤务兵一名，共带韩国人两名（即朝鲜人）当翻译，随军部副官主任赵敏赴长沙联系日军投降。

    我们一行共有八人，有七人都穿便衣，唯我一人穿军服，由新化县启程，经过七天的步行，就到达长沙南郊农村住下。先由赵副官主任进长沙与日军联系，日军即派一名日军官到河边来迎接我们进长沙去。我们行走到长沙街上时，听到一些老百姓互相猜说：“这穿草绿色军服的好像是国军来了，莫不是来接受日军投降的吧？”

    我们进到长沙与日军联系受降时，忽奉上级命令要第十军接受长沙的日军投降，要我七十三军接受湘潭的日军投降。因此，我们转移到湘潭联系日军受降事宜。

    日军于1945年9月初，将整个部队在湘潭两边郊区集合，肃立迎接我军先遣部队受降。湘潭街道两旁站的群众人山人海，热烈欢迎声和放鞭炮声响彻云霄，激动人心，“打倒日本鬼子，中国抗战胜利了”的口号此起彼伏。从此，我光荣地完成了联系接受日军投降的任务，同时也看到了日本军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可耻下场。

    刘奍锋：长衡公路沿线捕虏记

    1944年秋，我师——七十三军十五师奉命在湘乡杨家滩一带集结休息，对占据湘乡及邵阳县城之敌进行警戒，并派出小部队到长衡公路沿线进行突击及破坏交通活动。

    这时，我担任师部情报参谋。除军事情报外，还主管俘虏及战利品受理工作。突然，由前线押来的日军俘虏日渐增多，甚至络绎不绝，成群而至，在前后五个月时间里竟达280余名（为敌工作的汉奸除外）。因为我的日语很蹩脚，又缺翻译，审讯日俘的工作很吃力，只得日夜加班，但仍从日俘口供及缴获文件中获得大量情报。又因捕虏数为全军之冠，得到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王耀武嘉奖。

    这些俘虏，除少数来自湘乡及邵阳前线者外，大多数是从活动于长衡公路中路铺一带的我师突击大队送来的。因为长衡公路为敌军主要补给线，军运繁忙，并于沿线要点派重兵驻守，戒备森严，又不时到附近地区骚扰。我师进驻杨家滩后，派四十四团副团长曹竟成率领一个加强营（该团一个步兵营加师直搜索连的一个排）进驻中路铺、茶恩市附近，执行破坏公路交通，并对敌军车及小部队进行袭扰以及捕虏的任务。这时，日寇在长衡公路往来车辆队伍川流不息，其中有一部分纪律松弛，队伍散乱，落伍者甚多。甚至散兵游勇，三五成群，强入民家掳掠强奸，无恶不作。他们狂妄自大，思想麻痹，有时将步枪甩到门外，入内打掳；有时醉后把枪丢到一边，在树荫里呼呼大睡，群众恨之入骨。我师突击队到达后，利用人地熟悉的有利条件，对敌进行袭扰。在不足五个月的时间里，与敌大小30余战，获得击毁敌军车20余辆、毙伤敌军400余名、生俘200余名的辉煌战果，使敌军惊惶失措，竟不惜调动重兵，向公路两侧进行扫荡。

    为了达到袭扰敌人与捕虏的目的，该队在公路沿线的公路口、中路铺至茶恩市、山茶坳之线各要点设置联络点十余处，为我军耳目；又发动群众性的杀敌捕虏运动，悬赏以待（捕送日军一名，奖银洋20元，因通风报信协助捕获的奖10元，机枪一挺奖10元，步枪一支5元，其余视情况酌奖）。于是群情振奋，抬“猪猡”（将日寇手脚缚紧，用杠子抬起，状如抬猪）者日众。这样，既除民害，又获重赏，一举两得，深受群众欢迎。其后，当地豪杰李继光、李凯宾（原系我军退职军官）兄弟激于义愤，揭竿而起，组建了一支群众性的抗日奋勇队（我师批准受突击队节制），为杀敌捕虏做出了重大贡献。

    李策中：我的最后一战——湘西大会战

    1945年起我所参加的“湘西大会战”战场形势由防御态势转为全线反攻了。这是抗日战争的最后一战，也是取得彻底胜利的一场大战。我们的部队正式编为中国陆军第四方面军所辖第七十三军，是美械装备部队。我任七十三军第二三〇团副团长兼作战主任。

    经过多次较量，日本九六式飞机垮了，再也不敢飞来了。天空为P-51战斗机控制了。单机或队机在日军阵地上空自由俯冲扫射、轰炸，狂妄了八年的所谓堂堂皇军们开始尝到空中威胁的滋味了。还有105榴炮，吼声特别大，炮弹开花后，老喜欢卷起浓烟和尘土，毫不客气地专门去翻转鬼子的乌龟壳。力量的对比，中国陆军已处于绝对优势。

    日军企图夺取湘西的大后方沅陵，进逼重庆。战线在湖南新化、洞口、洪江等地拉开。我们七十三军布置在新化战场，整个战场是山林和丘陵地带。这对久经山地战的中国军队是极其有利的。从1945年5月起，战斗特别激烈，反攻与反扑交错进行，我们的伤亡是大的，有的连、排损失几乎达到半数。中国官兵深深知道这一战的重大意义，捐躯流血，在所不惜。鬼子也在做垂死挣扎，死命加强工事固守，哪怕一段战壕，也不轻易放弃。我们英勇的官兵带着汤姆生冲锋枪（日方还没有）和爆力强大的手榴弹，在近距离绝对压制了鬼子的歪把子，重挫了他们的精神意志。我军士气一旺，拼起刺刀来也格外勇猛，刀快，力足。出人意料地，鬼子会把“武士道精神”与战斗结合起来，当某些有树林的据点撤退时，派出的掩护群会藏在树林里进行突然阻击。这些人用铁丝把身体捆在树上，就其精神来说，是“效忠天皇，必死而已”！实际呢，只不过是日本军官在玩花招，把这些该死的小兵捆在树上，想跑也不可能了。所谓“武士道精神”，都是军国主义者愚弄日本人民的把戏而已！鬼子官兵贴胸都挂有一小小黄绫包，里面是黄纸印了几个“八幡菩萨相”或者包的是“千人针”布片。他们深信这些东西能抵挡子弹保全性命。然而，中国的子弹和弹片是不信神的，总是一往直前，照穿不误。

    当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不少日军官兵为此而痛哭流涕。尽管泪干眼肿，也挽不转失败的命运。所谓“堂堂皇军的圣战”至此也告垮台了。鬼子的确也太顽固了，至此地步还不认输。尽管我军派出连张参谋送交了中国陆军司令部的命令，正面日军铃木师团参谋长也礼节性接待了我方人员，但始终不停火，甚或还猛烈反扑。为此情况，中国方面有感文书命令行不通，那只好换成P-51和105榴炮来下达命令了。这样的形势延续了半月之久。之后的第五次命令，日军总算听令了，停火了，挂白旗了，撤离阵地了，分别开赴指定的不远地区缴枪了。“昭和年代”制造的各类轻重武器成堆成堆地码起来。这些成型钢铁已经落后了，实不值重视，倒是那些出战前签满了日本人名字的“太阳旗”和长短战刀以及体形特别高大的战马颇引人大感兴趣。失败了，缴枪了，他们当然又要痛心一番的。因而，暗中也搞不少破坏：炮兵观测仪器没了水平气泡；火炮的撞针断了；炮弹的引信丢下水了；雄壮的战马注射了病毒；也销毁了属于罪恶性证据的文件档案等。总之，搞这些鬼，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拙劣手段而已，恰是军国主义本性的暴露。

    1945年的9月起，凶恶的所谓“堂堂皇军”竟成了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的战俘了，侵略者成了“阶下囚”。堂堂中国人从此昂首挺胸，屹立自豪了！我献身保卫中华民族，历尽艰危，辗转疆场，终于看见了侵略者的没落下场，真感到万分欣慰！战败者就得听战胜者的安排，我军正面日军缴枪后，由军派部队押解到长沙岳阳等地关起来等待遣返。我们七十七师进驻岳阳，同时执行这项任务。岳阳的民间祠堂很大，正是关押日俘的好地方，外周是中国岗哨，当然没有自由。日俘总得做些活，修补公路桥梁、清运仓库物资等。团、营可以直接调派，只要通知一班鬼子带队来接受任务。开工前和完工后，鬼子军官是做到了应有的礼节的，队伍也很整齐肃静。骄横不可一世的日本“大大太君”，真没料到竟会在中国军官面前毕恭毕敬地称中国军官为“大大太君”了。

    南京大屠杀，紫金山下，比赛杀人，“三光”政策，杀焚被困中国伤病员，狂轰滥炸，奸淫掳掠，施放毒气，散放病疫，等等，这些都是日本侵略者欠下中国人的桩桩“血债”！“血债”要用“血”来偿还，这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中国官兵对于战场上活捉的鬼子、对于缴了枪的鬼子、对于关起来了的战败者，并没有进行过屠杀、虐待、侮辱，并没有搜缴投降者的私人财物金笔、手表、金银等。就是对待集中在南京下关的待遣千多名日侨，也从未玷污他们的人格，从未没收过他们的财产。事实终归是事实，可以昭信于世界。伟大的中华民族是传统的礼仪之邦，是和平人道的，决不会干伤天害理的勾当！

    刘奍锋：正面战场最后一战——洋溪阻击战

    日寇发动南太平洋战争之后，为了巩固粤汉、湘桂两条主要径线，清除其右侧威胁，进而进攻大西南，威逼我战时首都重庆，并妄图打通东南亚陆上交通线，做最后挣扎，以挽救其最后覆灭的命运，乃于1945年4月，于广西全县，湖南东安、邵阳、湘潭各地集结四个师团20万人的兵力，分路向湘西进犯，发动雪峰山战役，亦即著名的湘西会战。其左翼首先向我友军七十四军等部进攻，受挫于武阳、洞口之战。其右翼兵团为了适应山地战需要，编组一支山地作战特种部队——“重广支队”，兵力万余人，号称精锐。该部乘雷雨之夜，偷越湘乡县属的龙山，绕道向新化、溆浦方向疾进，企图一举攻占作为美军主要空军基地的芷江机场，占据要冲，从而“扼三楚之咽喉，拊川黔之项背”，取得有利态势。我师——七十三军十五师（与七十四军、一〇〇军同属陆军第四方面军王耀武指挥）受命堵击该敌。乃由安化兰田出发，昼夜兼程，先头部队赶到雪峰山南麓——新化境内的株木山，与敌遭遇，当即迎头痛击。我主力源源赶上，抢占洋溪西侧山地，凭借有利地形，阻敌前进。经过一昼夜激战，打退了敌人十余次冲锋，我阵地屹然不动。此时我阵地前冬水田里摆满了敌军尸体，血肉模糊，田水尽赤。日军攻势受挫，被迫退守洋溪洞里的十余个大小村庄，企图固守待援，重整旗鼓。

    我师经过半年来补充整训，兵员基本满额，配备了一批全新的轻重武器。当时国际形势对我有利，举国上下满怀胜利信心。十五师都是湖南兵，对日寇的侵略暴行，恨之入骨，为保卫家乡，誓与日寇拼命，因之士气旺盛，战斗力较过去明显增强。而日军由于兵力分散，军心厌战，确实已成强弩之未。而且他们这次全部是步兵，没有飞机、大炮和坦克掩护，所谓山地作战特种部队，陷在一片开阔的水田里，无法施展其伎俩。但敌人仍不认输，每次进行偷袭，企图攻占山地，改变其不利地位。有一次，在四十三团阵地前沿，敌百余人利用田埂隐蔽接近。我军严密监视，不动声色，俟其跃出田埂，已不足30米，随着该连连长彭大猷一声枪响，轻重火器一齐开火，手榴弹如飞蝗飞入敌群，接着彭连长带领全连，跃出战壕，向残敌猛扑，敌军无一生还。我受敌火力追袭，亦死伤20余人。从这天起，敌虽不断增援，但龟缩在村庄内部，不敢大规模出击。我军逐步抢占了几个靠近山边的村庄，与敌阵犬牙相错，最近的只距离几十米。双方展开冷枪狙击，战斗呈胶着状态。

    半个月后，我军增援了一个美军山炮营，于是以猛烈炮火日夜不停地向敌军阵地进行毁灭性轰击，又有两架飞机前来助战，轮番轰炸扫射，我军士气大振，乘势反攻。四四团从右翼突破敌军防线，楔入敌占的陈家、大井头等村庄，与守敌逐屋争夺。敌增援反扑，该团一营营长彭作霖右臂被打断，仍不下火线，坚持指挥。经反复肉搏，继以火攻，将敌一个中队全部歼灭。该团随即集中火力，从右侧翼向敌阵地侧后猛袭，配合正面全线反攻。敌开始动摇，乘夜撤出洋溪，退守红岑，逐步向湘潭回窜。沿途受到我军追击，遗弃尸体，到处可见。

    是后，我生俘日军23名，估计其伤亡总数在600名以上（敌军尸体大部已被火化，无法详细统计）。我亦伤亡400余人。尤其连排干部因为担任基层战斗指挥，未能坚持掩蔽，受敌近距离冷枪狙击，牺牲特别大。如四十五团12个连，仅剩连长两名，排长死伤达三分之二，为我军一个重大损失。

    此一战役，我师在友军配合下，英勇顽强，上下一心，坚决阻击优势之敌——以一个步兵师，堵住并击败了敌号称精锐的一个特种部队——“重广支队”1万余人的进攻，从而挫败了日寇以攻占芷江为中心横扫雪峰山麓的狂妄计划，压倒了敌人的疯狂气焰，为日寇的彻底覆败，给了当头一棒，为抗日正面战场的最后一战，谱写了一曲胜利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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