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岭,树木丛杂,山崖陡峭,掩映在白云深处。人说,这儿有一只白狐,修炼千年,得道成人,以物祭求,有求必应,很是灵验。
一日黄昏,有一个书生进山,青袍一袭,破书一箱,借住在山里一座破旧的道观里。日日苦读,夜夜吟诗,以备来年参加科举考试。
一夜,烂漫月光,铺了一地;天地如洗,空明如霜。书生漫步月下,仰头看天,天蓝如海,月明如珠。凉风吹衣,触体生寒,不由信口自吟:“绿草已结籽,山花又飘零。岁月如水过,可怜双鬓影。”
吟罢长叹,顾影徘徊。忽听身后有言:“书生月下低吟,凄婉哀怨,为何事如此伤心?”
书生回头,只见月下一人,白衣如雪,长须随风,忙长揖道:“小生落魄潦倒,心志难伸,故而叹息,不想打扰老先生月夜清游,实在抱歉。”
老人微笑,说:“我暗观书生多时了,不就是科举之事嘛,此乃易事。我当助君一臂之力。”言罢,袖出一卷,说:“熟读此卷,来年大比,自能金榜题名,腰金怀玉。”说完,化做一缕清风,不知去向。月夜,依然清亮如水。
书生站在月下,呆呆的,突然醒悟,知道遇上白狐,不由欣喜若狂,忙对天长揖道:“得大仙如此厚恩,不知何以为报?”
空中隐隐传来一笑:“书生若有报答之心,他日可为我立一祠庙,日奉一鸡足矣。”
第二天,书生下山,每日研习白衣老人赠书。第二年科举考试,书生独占鳌头,点了状元。身着绣袍,头戴纱帽,跨马游街,轰动整个京城。
陛见之后,书生第一件事就是请假归山,修建白狐祠,并聘一庙祝,立下庙规,每日,必祭狐仙一只活鸡。
又是一个明月如霜的夜晚,书生葛衣芒鞋,漫步月下,频频长叹。恍恍惚惚中,月下人影一闪,犹如坠叶,老人白衣白须,端立月下:“少年已春风得意,独占鳌头,长叹又是为何?”
书生说:“不做官时想做官;做了官,身处下品,大是无趣。”
老人笑道:“何不做个人上人?”
书生叹息:“说说容易,可没钱没权,没有后台,要做起来实在不易。”
老人说:“不难不难,见你对我知恩图报,我送你一本《升官厚黑学》,专讲升官诀窍。你如想升官,可熟读此书,不怕做不到卿相。”言罢,放下一书,飘然离去。
书生得此妙书,喜不自胜。
书生按书中所讲,排挤、陷害、打击、报复、行贿受贿,无所不为。十余年来,春风得意,仕途通达,一直做到宰相,富甲天下,威震四方,小妾就有二十八人之多。
一日,摆脱妻妾的纠缠,书生又一次轻车快马,归山而去。是夜,月光朗朗,如十几年前一样洁净。又一次,书生徘徊林下,拈须叹息,不能自已。
月光下,白衣老人又一次飘然而至,笑问何事,让宰相大人如此忧愁。
书生朗朗大笑:“若非如此,怎能骗得老先生出来相见。”然后,无限感慨地道:“若不是老先生相助,至今我还是山中一布衣呢。”说完,泪光莹然,十分感激:“今晚略备薄酒,月下共饮,以表心意,务请老先生赏光。”
盛情难却,老人呵呵一笑,欣然入座。
山月如烛。白狐祠前,一桌一壶,几碟菜肴。书生一揖,力邀白衣老人上座。白衣老人略做谦让,便坐到上位。书生侧坐相陪。
为答谢老人,书生捧壶,连敬白衣老人几大杯酒。老人推却不过,饮毕,脸色大变,口角溢血,踉踉跄跄站起,戟指书生道:“刚才,你究竟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书生哈哈大笑:“毒酒——鹤顶红!你所给的《升官厚黑学》最后一章所教。是的,我做了官。可你知道吗?做了宰相之后,我心里没一天安宁。我时时担心,如果你再如帮助我一样去帮助他人,我的高位还能坐得稳吗?”
老人惨笑:“人心叵测。都怪我瞎了眼,贪图你一点祭物。活该!活该!只是,我死了,你就能逃过祸患吗?”
“怕什么?我执掌朝政大权,谁敢奈我何?谁又能奈得我何?”
“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吗?你真的夜里没做过噩梦吗?”
“你——!”
“知道吗?我还藏有一本《避祸厚黑学》,准备送你。哈哈,哈哈一——”老人拿出一书,随手一挥,化为灰烬,“嘎嘎”大笑,如夜号叫。慢慢倒地,化做一只白狐,气息全无。
书生站在那儿,望着白狐尸体,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然后哈哈一笑,声震山野,吓得满林子的夜鸟飞起,绕树啼鸣。书生踢踢白狐,哼一声,拂袖而去。
几年后,书生恶贯满盈,被押上刑场。临刑前,喃喃自叹:“白狐岭,《避祸厚黑学》!唉——”
一句话,吸引来无数竖起的耳朵。第二天,白狐岭上,官员如潮而来,人人挥汗,个个弓腰,满山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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