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风情谭-腌韭入不的畦的“小西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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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笑笑生故意将潘金莲和西门庆女婿陈经济这场不伦之恋安排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各种人事关系眼花缭乱、错综复杂向前发展。陈经济匀引女人的本事不在岳父之下,却既没有西门庆那份经济实力,也没有西门庆那份创业能力,更没有西门庆官场商场上的“雄才大略”,是扶不上墙的痛狗。

    陈经济不仅是“小西门庆”,且是“西门庆后传”重要人物。跟西门庆关系最重要的三个女人“金、瓶、梅”,有两个即潘金莲和春梅跟陈经济成了“共生死恋人”。陈经济当初也未必不想向李瓶儿下手,但这个“小西门庆”比起西门庆,真叫“黄鼠狼下耗子——代不如一代”,他自己就定位“腌韭人不的畦”。

    陈经济本是西门庆上赶着巴结的女婿,他是陈洪之子,而陈洪是杨戮亲家,西门庆为高攀杨提督的亲家,将女儿嫁给陈家,嫁妆丰厚,还将孟玉楼带来的南京拔步床作陪嫁以显身份。不过西门庆借联姻提高社会地位的好梦很快就破灭,女婿反而成负担。有一天西门庆正跟李瓶儿鬼混,砒安来报告:“姐姐姐夫都搬来了,许多箱笼在家中,大娘使我来请爹快去计较话哩。”西门庆连忙回家,女婿陈经济磕了头,哭说:“近日朝中,俺杨老爷被科道官参论倒了,圣旨下来,拿送南牢问罪。门下亲族用事人等,都问拟枷号充军。昨日府中杨干办连夜奔走,透报与父亲知道。父亲慌了,教儿子同大姐和些家活箱笼,就且暂在爹家中寄放,躲避些时。他便起身,往东京我姑娘那里,打听消息去了。待的事宁之日,恩有重报,不敢有忘。”,简单的几句把来龙去脉讲得明明白白。陈经济第一次露面给读者印象是言辞清楚,懂事明理。西门庆收下陈洪书信和五百两银子,派人收拾厅前东厢房给女儿女婿居住,派来保进东京打听消息“取巧打点”。

    从此,陈经济一直住在西门府。西门庆将陈经济安在花园与责四一起管工记账。陈经济因为父亲被充军,寄人篱下,一切靠岳父,不能不夹着尾巴做人。刚入西门府,假装勤快本分,每天早起晚睡,带着钥匙跟伙计查点出人银钱,收放写算皆精。西门庆喜欢得不得了,对陈经济说:“姐夫,你在我家这等会做买卖,就是你父亲在东京知道,他也心安,我也得托了。常言道:有儿靠儿,无儿靠婿。……我若久后没出,这分儿家当都是你两口儿的。”陈经济连忙信誓旦旦表忠诚:“儿子不幸,家遭官事,父母远离,投在爹娘这里。蒙爹娘抬举,莫大之恩,生死难报。只是儿子年幼,不知好歹,望爹娘耽待便了,岂敢非望?”陈经济嘴上抹了蜜,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西门庆更加喜欢,家中大小事务、出入书柬都叫陈经济写,客人来了,都要陈经济陪,已经视陈经济为接班人。

    可能出于本能,出于自己见女人就偷的思维,西门庆一开头就提防陈经济,刻意隔离女婿跟庶岳母们,陈经济的住房跟后院隔得远远的。陈经济每日只在花园管工,非呼唤不敢进人中堂,吃饭都是小厮给端出来,西门庆手下几房妇人都不曾与陈经济见面。陈经济“好孩子僵局”竟由“贤慧”的吴月娘打开,吴月娘对孟玉楼、李娇儿等说:“人家的孩儿在你家,每日起早睡晚,辛辛苦苦,替你家打勤劳儿,那个兴心,知慰他一知慰也怎的?”吴月娘引狼人室是在跟西门庆冷战时做出的,她是故意跟西门庆对着干,还是想显示她善待前妻女儿女婿?不得而知。西门府乱伦之幕由此打开,贞节的吴月娘要负主要责任。

    “当时月娘自知经济是个志诚的女婿,却不道是小伙子儿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有《西江月》为证: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陈经济第一次跟岳母们抹牌,吴月娘一听说西门庆回来,做贼心虚,“连忙撑掇小玉,送陈姐夫打角门出去了”。吴月娘明知陈经济进后院不妥,却将陈经济引进来,无异于请山羊看守大白菜,“满床锦被藏贼睡,三顿珍羞养大虫”。

    陈经济一人后院,劣根性就发作,他对岳父身边的女人都有染指欲望,这些女人表现却不相同:

    孟玉楼正气矜持:吴月娘提议“知慰”陈经济时,孟玉楼做好人说:“姐姐,你是个当家的人,你不上心谁上心?”但第一次见到陈经济进后院,孟玉楼“抽身就要走”,保持应有距离。

    李瓶儿温和劝止:“吴月娘命陈经济送庶岳母打秋千,陈经济送李瓶儿打秋千时,把李瓶儿裙子掀起,露着他大红底衣,抠了一把。那李瓶儿道:‘姐夫慢慢着些,我腿软了。’”委婉谢绝陈经济的调情。陈经济甚至想向李瓶儿干女儿吴银儿伸手。第四十六回吴银儿要回院里,吴月娘派袱安去送,陈经济要求一起去。吴月娘居然赞成,“经济得不的一声,同砒安一路送去了”,一路上打情骂俏自然少不了。

    宋惠莲轻狂挑逗:宋惠莲看到潘金莲与陈经济调情,就想挑战潘金莲的魅力,主动跟陈经济嘲戏,元宵节时,她在阖府女眷特别在西门大姐眼皮底下向陈经济施展媚功,如果宋惠莲不是很快陷人“金莲战争”丧命,宋惠莲一西门庆一潘金莲一陈经济一宋惠莲四角淫乱故事还会往前发展。

    潘金莲跟陈经济漫长调情:陈经济第一次进后院,戴着一头鲜花的潘金莲就轻浮地笑嘻嘻说:“我说是谁,原来是陈姐夫在这里。”而陈经济“猛然一见,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潘金莲是不讲任何礼法的色情狂,她在西门庆跟前最得宠时遇到陈经济,“有心也要勾搭他”,趁西门庆不在家叫陈经济进房,陈经济猛然一见,不觉心荡耳摇,精魂已失。吃茶吃饭,穿房人屋,打牙犯嘴,挨肩擦膀,通不忌惮。

    兰陵笑笑生故意将潘金莲陈经济这场不伦之恋安排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各种人事关系眼花缭乱、错综复杂地往前发展,也让潘金莲陈经济的“恋情”长期难以得到实质性进展:

    二人第一次亲密接触,陈经济借帮潘金莲扑蝴蝶,“笑嘻嘻扑近他身来搂他亲嘴”,就被孟玉楼在玩花楼上看见,叫道:“五姐,你走这里来,我和你说话。”二人再次在花园借扑蝴蝶亲密,又给李瓶儿看到。

    元宵夜酒席上,西门庆令潘金莲给女婿斟酒,陈经济一边接酒一边把眼儿不住斜溜潘金莲。潘金莲“一径身子把灯影着,左手执酒,刚待的经济用手来接,右手向他手背只一捏,这经济一面把眼瞧着众人,一面在下戏把金莲小脚儿上踢了一下”。女婿和庶岳母在公开场合调情,被宋惠莲在福子外瞧了个不亦乐乎。接着宋惠莲主动跟陈经济勾搭,潘金莲反而被撂到一边。

    在兰陵笑笑生笔下,西门庆生前,潘金莲与陈经济没有真正勾搭成奸,根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记载,第五十三回至第五十七回“陋儒”所补五回中,潘金莲与陈经济多次苟合,其实不合情理。兰陵笑笑生原本故意调侃潘金莲:西门庆生前,潘金莲为了夺宠,跟李瓶儿斗,害死官哥儿,跟吴月娘斗,吴月娘靠腹中婴儿挟制西门庆,逼迫潘金莲给吴月娘下跪,一切的一切都因“母以子贵”,而潘金莲不管跟西门庆周围的女人如何争宠,她都怀不了孕。她抓住玉箫跟书童的丑事,问出“壬子日同房”秘方,仍怀不上孩子。西门庆一死,潘金莲这个绝不能怀孕的寡妇偏偏就跟陈经济怀上孩子,结果两人先后被轰出西门府。

    陈经济勾引女人功夫不在西门庆之下,却不像西门庆在红灯区有“盛誉”,他没那份经济实力,只能在西门府“兔子专吃窝边草”。陈经济对西门庆内闹的侵蚀无孔不人,除宋惠莲对陈经济是主动挑逗外,陈经济对西门庆的女人都是主动出手,想给岳父戴上不止一顶绿帽子,表面上却装成安分孝顺的好女婿。在有强大气场的岳父面前,陈经济始终收敛敬业,叉手不离方寸,遵守长幼有序,他的狐狸尾巴在西门庆跟前始终没露出来,所以西门庆临死将他当作家庭支柱向他交代后事:“姐夫,我养儿靠儿,无儿靠婿,姐夫就是我的亲儿一般,我若有些山高水低,你发送我人了土,好歹一家一计,帮扶着你娘儿们过日子,休要教人笑话。”西门庆交代完后事,便便咽咽哭了。陈经济此时知道西门庆已无力回天,昔日宣誓效忠的话都没了,冷淡之极地说句:“爹嘱咐,儿子都知道了。”估计西门庆深知女婿“鹰嘴鸭子脚”,既不能创业也不能守业,他不求陈经济将西门事业扩大,故安排一系列收缩政策:缎子铺不开了,古董生意不做了,狮子街及对门房子都卖了,“卖了银子交进来,你娘儿每盘缠”。西门庆希望女婿维持西门府不被人笑话,没想到不久西门府就给陈经济变成清河县笑柄。

    陈经济对自己有个生动恰当的评价:“腌韭已是人不的畦”,意思是癫狗扶不上墙。如果将“小西门庆”跟西门庆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西门庆是叱咤风云的黑社会老大,“小西门庆”只是在黑暗角落小打小闹的小哄哆。“小西门庆”和西门庆都擅长玩女人。陈经济只能玩女人,不能帮女人,既不能像西门庆对王六儿,给女人解决生存问题,也不能像西门庆对李桂姐,需要保护时坚决出手。即使处理男女私情,陈经济也没有西门庆瞒天过海的灵通。吴月娘发现陈经济与潘金莲的奸情,将春梅卖掉,春梅跟陈经济见面时埋怨:“姐夫,你好人儿!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俺娘儿两个弄的上不上下不下,出丑惹嫌,到这步田地。”陈经济表示: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教春梅寻个好人家去,他将西门大姐休了要回自家东西算完,“各自寻投奔”,“我腌韭已是人不的畦了”。讲完这番不负责任的话后,陈经济还得跟春梅“自在坐个房儿”,结果坐出周守备名义上的儿子。

    西门庆擅长利用无赖或“捣子”冲锋陷阵,陈经济干脆自己当无赖。吴月娘卖了春梅,阻止陈经济跟潘金莲见面,却没将陈经济轰走,陈经济仅因为后院没供给他充足的酒,就骂了家人骂伙计,大撒酒疯:“我算我合了人,人没合了我?好不好,我把这一屋子里老婆都刮刺了,到官也只是后丈母通奸,论个不应罪名。如今我先把你家女儿休了,然后一纸状子告到官,再不,东京万寿门进一本,你家见收着我家许多金银箱笼,都是杨戳应没官赃物,好不好,把你这几间业房子都抄没了,老婆便当官办卖。我不图打鱼,只图混水耍子。”一副只图口舌快活的无赖嘴脸。即使如此,昊月娘仍然容忍,大概是看在儿子还小、女婿可暂充半子份上,没想到陈经济又当众说孝哥儿“这孩子倒相我养的”,陈经济被孟玉楼夫妇设计抓住。吴月娘听说后气晕在地,孙雪娥提议将陈经济骗人后堂打一顿轰出去。当西门府丫鬓仆妇将陈经济按到地下胖揍时,陈经济竟“把裤子脱了,露出那直竖一条棍来”,吓得妇人丢下棍棒跑了,吴月娘骂“好个没根基的王八羔子”。当众脱裤子是陈经济耍无赖小试牛刀,后来他又凭借一股拾来的金簪,想拐走已做了通判儿媳的孟玉楼,结果不仅自己被孟玉楼夫妇设计抓住扭送官府,还将一船货物全部丢光。

    陈经济离开西门府时,吴月娘交还了他许多妆奋箱笼,陈经济之母张氏兑出二百两银子交陈经济开布店,陈经济整天跟狐朋狗党吃喝玩乐,几乎把本钱丢光。张氏再给他三百两银子贩布,陈经济却拿一百五十两漂妓,还把妓女弄回家做妾,先将母亲气死,再将嫡妻西门大姐虐待到上吊。吴月娘带人将西门大姐妆奋抢回,将陈经济告到县衙,陈经济用一百两银子行贿,得到轻判。等他出狱,家中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只好去做乞丐,做道士的同性恋伙伴。西门庆玩男宠,“小西门庆”做男宠,“小西门庆”比西门庆差远了,真是靠山山空,靠水水流。西门庆官场上的“雄才大略”、商场上的“运筹帷握”、情场上的人财两得,陈经济一点儿也没学来,他学来或者说本来拥有的,只是搞女人。

    《黄霖说金瓶梅》对陈经济剖析最到位:

    作者塑造陈经济这样一个西门庆的影子,不仅仅是使故事下半部分能赖以延续,而且是有意将他和西门庆作一对比。一个时来运盛,一个命多赛塞;一个兴家立业,一个败家荡产;一个是大恶霸,一个是小无赖;一个横行霸道,一个刁滑偷生;一个写得“热”,一个显得“冷”;然而,他们是系在一根藤上的两只瓜:都是色中俄鬼。作者安排这对淫棍时又是那么的巧妙:陈经济作为西门庆的下一代、接班人,不但在“淫”字上一脉相承,而且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偷情的手段更精,胆子更大,结果也死得更惨!他们两人的异途同归,强有力地显示了作者这样的创作意图:贪淫者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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