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什么事?”
“反正肯定是犯了事。”
玉田宪吾,你的直觉太敏锐了!我十分钦佩。那辆车上坐着抢劫ATM的强盗。
玉田宪吾加大油门。虽然对面来车很少,但是这样开下去,早晚会撞车。
“再追就会像荒木翠的隧道车祸一样了。别追了!”亨说,“啊,不对,是户狩他们的车祸。”
“是啊。不过,那时候我可没追他们,是他们自己逃走的。”
前面就是路口,这条路横穿过一条宽敞的马路。这时信号灯已从绿转黄,很快就要变成红灯。
停!我拼尽全力发出信息。
下一秒,和这条单行线交叉的那条路上的信号灯变绿。
在路口等待的车辆准备从左右两侧出发,我们只能在车流停止之前老老实实地原地等待。
理应如此——
然而,偏偏有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
首先,我前面的高尔夫不顾红灯,冲进路口,无视左右来车,向前猛冲。
啊?我大吃一惊。高尔夫大喊救命,然而他的惨叫声淹没在车流声中了。
我好像在看慢镜头。
喇叭鸣响。但喇叭声仿佛也被无限拉长,变得十分缓慢。不知是谁在按喇叭。
我好像看到高尔夫被拦腰撞了一下,车身扭曲。他发出一声悲鸣。可能我也叫了起来。
我差一点儿撞到了高尔夫的车尾。
一切都完了。
我以前曾经听说被野蛮驾驶的私家车会失去意识,原来果真如此。
我的视野渐渐模糊。下雨了吗?不打开雨刷吗?紧接着,轮胎抓地的感觉也消失了,我飞起来了吗?不,不可能。从前窗看到的风景角度并没有变化,只是变得很模糊。是因为光线太暗吗?不用打开车灯吗?
突然,眼前的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但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在室内,周围摆满了各种机器。不只是机器,我也置身其中。有一长排绿色的德米欧,这些车子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不过我立刻意识到,这里是工厂,就是那个把我组装完整的地方。我看到好几辆刚刚完成的绿色德米欧被装上船,从港口运走的场景,也看到了他们到达经销商那里的场景。不知道是真实经历从记忆中渗出,还是我主动回想起了久远的往事。
有流言说,车子发生车祸时,前窗上会出现迄今为止的行驶记录。原来这竟然是真的?!而且我都不知道行驶记录会追溯到自己在工厂里诞生的那一刻。
嘈杂的喇叭声依然不绝于耳。
但我听不到高尔夫的声音。
油门被踩下,我只能前进。
撞车不知有多痛,不知那时是否还有意识?不过,有一件事我很清楚,今天我大概回不了望月家了。不知扎帕会怎么想。
如果我被撞得面目全非,成为一堆废铁,会是谁用怎样的方式确认我是望月家的车,而非随便的一辆德米欧呢?
是靠车牌吗?只要还有车牌,就能确认我的身份吗?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思绪也变得支离破碎,毫无脉络可寻。
好像在雾中行驶一般,打开车灯也没用吧。我的视野已经失去焦点。要撞车了!要撞了!我要报废了!一个声音在我的引擎室中大叫。
“呃……”就在这时,玉田宪吾发出呻吟。我整个车身前倾,他踩了急刹车。
后轮悬空,车身翘起,但万幸的是,竟然没有翻车。玉田宪吾的脑袋猛地撞上方向盘中央,喇叭轰鸣。
车头冲进路口后,停住了。
一辆黑车按着喇叭从右侧驶来,他几乎是擦着我开过去的,我的保险杠都在微微摇晃。那个司机破口大骂:“找死啊!”那辆车也怒吼一声:“你想什么呢!”而我却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视野终于恢复正常,我渐渐明白自己没有撞车,依旧平安无事。
太好了。我只能想到这句话。真的太好了。
“这是什么东西?”玉田宪吾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指着前窗问道。
啊!怎么会有这玩意儿!我吓了一跳。他不说我都没发现这东西撞到了我的前窗上。
那是一顶帽子。
帽檐很宽,用天然稻草编成的女帽贴在我的前窗上。
“安田太太的帽子吗?”亨也发现了,他坐在副驾驶席上,把脸凑到窗前左右张望。我也环顾四周,但并没有看到安田太太。
“怎么回事?”玉田宪吾紧皱眉头,双目圆睁,“安田太太是谁?”
“住我家附近的一个人。”
“可这里不是你家附近啊。为什么那位安田太太的帽子会出现在这里?”
亨偏头沉思。“也许她碰巧路过这里吧?然后看到乌鸦,就扔出帽子想把乌鸦赶走?”
“这又是为什么啊?”
“因为她一看到弄乱垃圾站的乌鸦,就要和它们较量一番。”
“这里有乌鸦吗?”
“谁知道呢。”
“真搞不懂。”玉田宪吾长叹一声。
“不过,因为这顶帽子突然飞过来,你才踩了刹车对吧?要不然,你也冲过去了。”亨指指路口,有四五辆车停在那里。虽然没有撞成一团,但为了避免与前车发生激烈冲撞,每辆车都偏离了正常路线,车头歪向不同角度。
那辆黑色高尔夫呢?仔细看去,他歪歪斜斜地停在路口的另一侧,可能撞到了左侧的护栏。通过路口,没撞到一辆车,只撞到护栏,可以说他已经够幸运了。
“高尔夫,你没事吧?”我朝他大喊,不过距离似乎太远了。
另一方面,那几辆动弹不得的车子正彼此确认是否平安无事。虽然一开始大家都在惊叫怒骂,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的过错。但是吵着吵着,大家都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受伤,于是又开始互相庆贺。“太好了。”“真是太幸运了。”
其中一辆车说:“我的主人新年去八幡宫为我祈愿‘出行平安’,可能因此保佑了我。”其他几辆车听完也纷纷接口:“我主人也去八幡宫祈愿了。”“我主人也带回了‘出行平安’的护身符。”事实上,他们的后视镜旁都挂着类似护身符的东西。
接着,又有一辆车兴奋地说:“其实最近我刚好看到了货运列车,还数了车厢。可能这也保佑了我。”“我也数过了。”“我前两天刚数过。”“我数出十五节车厢。”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哎呀,多亏了护身符和数车厢,才让我们逃过一劫啊!”
“啊,对了。”副驾驶席上的亨坐直身体,“小玉,刚才急刹车时,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在想,如果刚才发生车祸,我被压扁的话,妈妈要怎么辨认我。”
啊,我也在想同样的事,我大声说。我估计应该是靠车牌辨认身份。
“刚才的确太危险了。”玉田宪吾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始为自己的危险驾驶感到后怕。
“于是我进一步想到,为什么在隧道事故中丧生的户狩他们会被当成荒木翠和丹羽呢?”
“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件事啊?”
“车祸发生后,警察应该调查过死者的身份吧。”
“事故车着火了,户狩他们的尸体也烧焦了。”
“那么,到底是怎么确认死者身份的呢?我现在终于知道答案了。”
“啊,等一下,他们要逃了。”玉田宪吾打断亨的话,他稍微探出身体,盯着路口的另一侧。那辆撞上护栏一动不动的高尔夫的车门打开了,车里的人,也就是强盗们,一个个走下车。玉田宪吾解开安全带,转身从后座拿过皮包,取出相机。
“是牙齿吧。”亨说。
“啊?”正要开门的玉田宪吾停下动作。
“出现身份不明的尸体时,警方不是经常用牙齿判定死者的身份吗?我想那起隧道事故的情况应该也一样。”
“这事等会儿再说行吗?”玉田宪吾可能着急下车,所以语气比较粗暴。
但是,亨还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小玉,事故发生后,你是不是去了那家牙科医院?你在深夜去了户狩父亲开的那家医院。荒木翠和丹羽是在那里认识的,而户狩在自家医院看牙很正常,户狩的女朋友也很可能在那里看过牙。所以……”
所以怎么样?我问。然而,玉田宪吾调试着相机,似乎很着急。
“所以,那家医院有所有人的病历,以及X光片。”
“是啊。”
“所以,你去把病历调包了,对不对?”亨竖起一根手指。
而玉田宪吾打开车门,丢下一句:“我去拍照,那辆车里的人十有八九是罪犯。”然后就走了。
“什么罪犯?”
“干了某件坏事的罪犯。”
独自留在车里的亨靠在椅背上,嘟嘟囔囔地抱怨:“倒是说一句对不对再走啊。”
虽然我不同情他,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回应,应该没错。
隧道事故发生时,玉田宪吾把玛驰停在车祸现场,自己离开了。后来,他又坐出租车回到了现场。我一直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现在看来他可能是潜入牙科医院了。
不过,他真能轻而易举地溜进医院并调换病历吗?
嗯,也许可以。
当初,丹羽和荒木翠之所以会认识,就是因为前台小姐把病历输入电脑时搞错了。
那么,在X光片和齿形数据上动手脚似乎也不是很难。
玉田宪吾成功了。
于是,警方根据齿形数据认定,在隧道事故中死亡的是荒木翠和丹羽。
谜题解开了。我看向前方,玉田宪吾正在停在马路上的车辆之间穿梭,走过十字路口,拿起相机不停拍照。闪光灯简直闪瞎眼。
不久,玉田宪吾回来了。他呼吸粗重,志得意满。他抓起前窗的草帽回到车里。那果然是安田太太的帽子吗?
“这趟没白去,那几个家伙肯定是罪大恶极之徒。”
“比起这件事,安田太太的帽子才是不解之谜。”亨拿起草帽打量。
玉田宪吾查看刚才拍的照片,叫了声“好!”,可能真的抓拍到了得意之作吧。
“啊,对了,小玉,很久之前,杂志上登过一张荒木翠的照片,对吧?就是在事故发生之前拍的。”
“哦,没错。”玉田宪吾苦笑,“你知道得真清楚啊。”
“我妈妈很生气,她说居然发表荒木翠死前的照片,对死者太不尊重了。”
“没办法,我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啊。”
“你只是希望世人这样想吧。”亨似乎不觉得很有趣,他淡然地说,“小玉,你希望别人觉得你是坏人,是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
“世上哪有这种怪人啊。”
“因为你这样做,就更容易让世人深信荒木翠他们死了。”
玉田宪吾没有立刻回答,他耸耸肩,把相机收回皮包,小声说:“能赚钱也是很大的原因。”
“啊?”
“干我们这行的,手头都不富裕。过日子需要钱啊。荒木翠的那张照片报酬很高的。”
我想起亨提到的那张照片,当时郁子还感叹荒木翠的笑容真美。
“那天晚上,我目击到车祸后,马上打了荒木翠的手机,向她说明情况。”
“是谁想到去医院调换病历的?”
“是丹羽。他灵光一现,想到那家医院的病历不是手写,而是用电脑管理的,所以有机会在数据上动手脚。事实上,他的智齿也因为这个原因差点儿被拔两次。”
“是啊。但是,那时是深夜,你怎么溜进去的?”
“幸好大家都讨厌户狩。”
“什么意思?”
“那家医院的前台小姐也曾被户狩他们恐吓。我之前听说过这件事,所以我立刻给她打电话。我没有详细说明情况,只告诉她,如果帮我把电脑中的病历‘调整’一下,户狩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然后,她就帮你处理了?”
“不,那天她正好在旅行。她在电话里说她在冲绳。所以,没办法,我只好亲自上阵。”
啊,所以他才会一度离开事故现场。
“她告诉我如何进入医院并操作电脑,于是我改完病历,又返回事故现场。如果警察做DNA鉴定的话,这个把戏就会被识破,然而烧死的尸体不做DNA鉴定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再加上我亲自证明车上的人是荒木翠和丹羽,牙齿模型也相符,所以就这样结案了。”
“的确,没人想到你会说谎。”
“对啊,因为我是名人的天敌狗仔队嘛。接着我向荒木翠他们提议:‘干脆借此机会隐姓埋名过日子怎么样?’连我都觉得自己太爱管闲事,还给自己惹了那么多麻烦。”
“你突然提议隐居,他们马上就能找到隐居的地方吗?”
我很想告诉亨,荒木家附近的几辆高级车说,他们之前就有这样的计划了。
“他们好像之前就有隐居的计划。”
“是吗?”看来亨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太阳君的版权费,丹羽家一直坐享金山银山,吃喝无忧。但他家人从小就被教导‘不要以为这个版权是永久的’。”
“丹羽吗?”
“从他父亲那一代就开始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开始大量置产,还拥有很多以他人名义开设的账户。”
“为了逃税吗?太过分了。”
“是啊。不过,这些账户现在派上用场了,救了荒木翠他们。”
“所以说,他们可以靠这些财产过日子?”
“只要祈祷不会发生严重的通货膨胀就行。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当时我把租赁车留在现场,去了医院。如果我开车去的话,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相反,如果车子一直留在原地,别人就会以为我很可能也在那里,对吧?所以,我走了一段,然后打车去的医院。”
“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过了几天后他们寄给我的,大概是想告诉我他们平安无事吧。”
“然后你就把那张照片伪装成车祸前拍的,卖给杂志社了?”亨笑道,“你真是个大骗子!”
“但是那张照片评价很好。我也靠那张照片在业界保住了面子。”
“嗯,保住了无耻娱记的面子。这根本就是弥天大谎好不好!那张照片明明不是事故当天拍的。”
“把谎言写得活灵活现也是记者的本事。”玉田宪吾加重语气,却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不过,小玉,今天你真的拍到了事件现场的照片,太幸运了。”亨指指后座的皮包。
“是啊。拍得很不错呢。之后我再去警方那里打听一下,如果那几个家伙真是什么重大犯罪事件的逃犯,那就太棒了。”
“如果这样的话……”亨突然凑到玉田宪吾面前。
“怎么样?”玉田宪吾警惕起来,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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