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背景

    “梨花诗宝”，湖北武汉人，大专文化，全职陪读妈妈。夫妻分居，丈夫在外地创业，有自己的物流公司。儿子15岁，读初三。

    自述问题

    儿子调皮得很啊，游戏打得好，球打得好，人长得帅，学习上一点不踏实。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外，其他的一概不学。碰到不会做的题目，不看书，不找问题，不追答案。

    老公的生意很需要人帮忙，可我就是动不了，我两头急啊！我对不起老公，也对不起自己，因为我为孩子放弃了很多。

    我看他压力太大，建议今年不考，复读一年，他说不愿意，我该怎么办？中考之前二十多天时间，儿子想回家复习，我拿不定主意。他说在学校不开心，每天都要被罚抄。今天被罚抄语文诗词，我说不要抄了，只要会默写就行，这样说行吗？

    中考在即，儿子上午还去打了篮球。好不容易坐到书桌前，没多会儿，就开始打瞌睡。我提醒了他，他嫌我烦，于是就吵了起来。我把他赶出了家门，他走了，我开始害怕、后悔，我该怎么办？

    聪明儿子只爱玩

    “梨花诗宝”是所有读者家长中跟我联系得比较早的一位。一日，她给我留言：我的孩子学习不够努力，最近还很叛逆，我很着急，我也在反省自己，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我回复了一行字过去：不着急，慢慢来。

    她十分羡慕我有个好女儿，“有女如此，不枉此生啊。”我知道，一番赞叹后，她会自然地切换到抱怨儿子的情绪上的。果不其然，她说：“儿子今年15岁，读初三，调皮得很啊，游戏打得好，球打得好，人长得帅，在同龄孩子中，他就是会玩，学习上一点不踏实。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外，其他的一概不学，碰到不会做的题目，也不看书、不找问题、不追答案。我急死了啊。”调皮好啊，调皮的孩子多是聪明的孩子，这是我向来的主张。很多家长面对顽皮孩子的心情，其实是十分复杂的，些许的骄傲，或淡或浓的担心。一方面很得意孩子会玩、能说、样样懂，另一方面又深深忧虑着孩子的学习、分数和成绩。这些家长缺失的本领往往就只有一样：不能把孩子的聪明劲儿移植到文化学习上。

    “梨花诗宝”很着急。老公远在江苏省张家港市打拼自己的生意，儿子交给自己，自己什么都不做，就在家陪个儿子，可儿子就是没法管好、陪好，实在是羞愧难当啊。和家长接触，我往往不太关心孩子的一些状况。孩子通常没有问题，大小就那么点儿事情。孩子即使有了所谓的问题，那也经常是因为大人身上有着大大的问题。

    我极小心地开始了我的调查，“你原来做什么工作的啊？学的什么专业啊？”“我算自由职业吧，电大毕业的，学的是文科。我怎么觉得这孩子不像我呢，静不下来。他还编了一首歌，叫《会玩的孩子最聪明》，我晕啦！”在简单回答了我的问题之后，她又自然而然地唠叨起了儿子。

    从对话中，我捕捉到这样几个基本事实：一、她曾经的工作比较有弹性，不算太正规；二、她现在是全职妈妈；三、儿子的确很聪明；四、妈妈的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五、妈妈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儿子的缺点上；六、妈妈没有意识到，儿子的成绩和妈妈不上班、爸爸不在家存有什么联系。

    妈妈是否牺牲不够

    我建议“梨花诗宝”要走出去，“不能老呆在家里面，要有自己的生活，要从全面的生活中学习养育孩子的本领。放弃工作，做全职妈妈，很容易把心态搞乱，内心压力很大，自然就会更加压迫孩子，进而陷入恶性循环。”

    “梨花诗宝”不同意我的说法，同时感到自己很委屈，“老公那边的生意现在也很需要人帮忙，可我就是动不了！我是两头急啊。我对不起老公，也对不起自己，因为我为孩子放弃了很多。”

    她告诉我，儿子的一个同学，原本书读得也是一塌糊涂，后来，这个孩子的妈妈生了重病，临走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儿子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这个孩子好像一下子全明白了，哭得很伤心，后来就拼了命地读书。最近，他写了篇文章《想念妈妈》，老师读给全校的师生听了，大家都哭了。“梨花诗宝”说，要是用生命可以换回孩子好好读书，我也愿意，我真的愿意啊。

    其实，做父母的谁不是这样的想法呢？只要孩子成绩好、有出息，作什么样的牺牲，似乎都是值得的。为了圆女儿学习小提琴的梦，我辞去工作做了十年的全职爸爸，引起了广泛的争议。可是我内心却一直很平静，因为我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值不值。

    “梨花诗宝”很愿意牺牲自己，她认为她的陪读和我有很多相似之处。她说，在工作能力和为人处世方面，她都比老公强，文化水平也比老公高。为了这个孩子，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她来陪读，一切围着孩子转。

    她同时告诉我，她也很注重孩子的全面发展，经常带孩子到处走走看看，和孩子一起看《百家讲坛》。可儿子就是不好好学习，上课不专心，老打瞌睡，英语更是不读不背。“梨花诗宝”失眠了，她不明白她错在哪里。如果是她牺牲得不够彻底，只要儿子能好好读书，像他同学那样换个人样子，就是死也愿意。像哄孩子一样，我极其客气地同时又方向十分明确地跟她说：“不着急啊，不需要用生命换，只需要调整心态、改变自己，好吗？”我知道屏幕对面的人已经十分在乎我和我的话语，稍有差池，极可能酿成大祸。不客气不行，一味地哄人说些无谓的话语也不对。其实，我心底最想告诉“梨花诗宝”的是，当一个人把太多的希望与梦想加在孩子身上的时候，这个孩子的不幸可能就开始了。

    讨厌“老家伙”

    转眼就要中考了，儿子一直不紧不慢的。一天，“梨花诗宝”被儿子气哭了之后，向我发出请求，“帮帮我，好吗？如果方便，我想请你抽空和我的孩子谈谈。”和孩子谈谈？风险太大！很多家长都在无法解决孩子问题的时候，要我直接面对孩子。这让我实在为难。

    对方也许是太看重我了，要是我这张底牌赢了这个局面，那一切皆大欢喜。问题是胜出的可能性能有几何？我是顽皮男孩子长大，我最讨厌大人找来个什么“老家伙”、“大人物”吓唬人。记得我小时候，我妈妈老找来舅舅教育我。舅舅算是个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说的话也都上纲上线。舅舅教训我，我就耷拉着耳朵，装得很老实的样子，其实心里面一直在哼小曲儿。

    我断然回绝了“梨花诗宝”的要求。

    “梨花诗宝”的陪读之苦，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啊。什么都不做了，就陪个孩子，孩子还经常陪不好，跟你顶嘴置气。陪孩子读书的日日夜夜，大人生不如死、度日如年。我说：“孩子不知道为何学，怎么可能好好学呢？放松，放手！先改善和孩子的关系。”对方说，她也经常和孩子谈理想、谈目标、谈读书的意义。我猜想，“梨花诗宝”与孩子谈话一定和我舅舅当年跟我谈话时的情景没什么区别。

    我说：“你是有理想、有目标的，但你没有帮助孩子建立目标，或者你没有把自己的理想、目标卖给他，你也许是在卖，但没有卖掉，他没有买单。”她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就放下不管他了吗？”我说：“对，保持距离地看着他，等待他，只要健康和安全不出问题，你就一定不要出手。”

    “梨花诗宝”显然是被我说懵了，她放弃工作做陪读，就是为了管教儿子的，现在竟然被要求“什么都不管了”，这怎么行呢？她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说：“不好说，我的外甥我一直等他，等到他高考结束了他都没有醒悟。后来考了个大专，最近去看他，他总算稍微懂事一点了。”

    “梨花诗宝”痛心疾首。因为孩子真的很聪明，时间不等人，一点浪费不起啊。我反复告诉她，孩子不想学，你没有办法的，不要逼他，一定要允许他自己处理啊，分数不是最重要的。我女儿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什么都不问，随她自己安排。她来了一句，“那是你的孩子懂事啊。”我差点笑出来了，“那也是慢慢培养出来的，没有一个孩子是省事情的，越优秀的孩子越不省事情。”

    喊我“龙伯伯”

    “儿子就在我身边，方便和他聊聊吗？”她念念不忘她的目标，要我直接对话她的儿子，我没有同意。服从，服从，服了才能从啊。孩子对我一点不了解，我的出现，很可能会引起抵触和反感。“梨花诗宝”不依不饶，“他知道我在看你的书，也很了解、佩服你的。”

    我说，我见孩子从来不怪孩子的，都是向着孩子、帮着孩子的，孩子太可怜了。你认同我的做法吗？她连忙表态，“认同，认同。”同时告诉我，昨晚儿子又把她弄哭了，眼睛都哭肿了，儿子今天回家表现好多了。

    待我决定和“梨花诗宝”儿子直接对话的时候，我特意打过去一行字，这些字句明着是写给妈妈的，实际上都是写给孩子看的：可见这个孩子还是很不错的，你心理压力太大，你无法自我解压，自然就要转嫁给孩子。要放弃对任何人的任何要求，把要求变成期待，变成改变自己。没有不好的孩子，只有不好的家长。

    我知道，唯有理顺关系才能解决问题。我必须使出浑身解数赢得孩子对我的喜爱，唯有喜爱我到了离不开我的时候，他才有可能接受我的建议进而改变自己。在“梨花诗宝”喊儿子的时候，在“梨花诗宝”和儿子一起读我和他妈妈聊天记录的时候，我飞快地在我的键盘上打下了更多的字句：快乐是第一生产力，所有不快乐的事情都可以放下，包括读书。大人要帮助孩子找到生活的快乐，读书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全部。让孩子快乐地读书，书也就读好了，不要太在乎分数，孩子的快乐最重要。生活是由每一天组成的，大人要做快乐的榜样。

    过不一会儿，“梨花诗宝”的儿子上线了，“龙伯伯，你好！我是她儿子。”这孩子真逗，不喊我“孙伯伯”，竟然喊我“龙伯伯”，可见不是一般的可爱。我知道，我的第一任务是要让他喜欢我，不得不继续讨好他，“你好啊！宝贝孩子，很高兴认识你。”终于还是直接面对“梨花诗宝”的儿子了，聊天开局很好，后面应该有好戏。我想。

    没有搞不定的孩子

    和没有见面的孩子直接沟通，我的内心有无限不安。可是，在“梨花诗宝”面前，我必须勇敢；在可怜的孩子面前，我必须快乐。成功都是装出来的，勇敢就是装得不害怕的样子。我说：“孩子，你要快乐。”孩子说：“我有很多的困惑。”我的心头不由一紧，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这么直率。

    我说：“所有不快乐的事情都可以放下，那你现在就试着做这样一件事情。”孩子问我：“什么事？”“你在心里面认真想一想，哪些东西让你不快乐，自己想，不要告诉我和妈妈。然后闭上眼睛，试着用自己最神奇的手，把这些不快乐拿出来，放到地上或扔到窗外。学会放下，放下就快乐了。你为你自己活，生活是你自己的，明白吗？”我说。

    孩子回答：“明白。”我说：“你可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一定要听自己的话。明白吗？”孩子继续回答：“明白。”孩子之所以这么积极地回应我，是因为我说的都正是他想要的，而且是他很长时间都要不到的东西。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是半成人状态，要的就是快乐和自由，而家长始终把他们当襁褓里面的娃娃，宠爱和要求都常常失衡无度。我给了孩子最需要的尊重和自由，孩子就一定无限喜欢了我。喜欢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沟通特别顺畅。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好的孩子，哪有搞不定的啊？不是鬼子太狡猾，而是国军太无能啊。

    给了孩子要的，还要给到妈妈要的。妈妈要什么呢？妈妈无外乎就要两点：一是孩子的学习成绩，二是孩子对大人的尊重。孩子不难对付，也许是“梨花诗宝”功夫没有用到点子上。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谁又天生会做爸爸妈妈呢，妈妈的形象需要适当维护，我需要帮助“梨花诗宝”要到她应该得到的尊重。

    我说：“你是大孩子了，相信你会对自己负责任的。妈妈很不容易，要理解妈妈，包容妈妈，允许妈妈有不足、有错误，所有的家长都需要成长。你是男子汉，我相信你能做到。”孩子回答：“好的。”

    我继续说：“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妈妈可以帮忙，但不可以代替，不可以安排，不可以命令。妈妈的工作，我来做。今天，我们是男人之间的对话。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时联系我。好吗？”孩子回答：“嗯，好的。”这孩子太可爱了啊，很棒的孩子啊，很是从善如流啊。我内心无比欢欣。至此，我要特别交代注解一下。我和孩子此前的对话中一直在强调两点，他要的我一定给他，他答应我的也要全力做到。他要的东西，我给得明明白白：尊重和自由。我要他给我的，不是具体的分数和成绩，而仅仅是一句话：你答应我的也要做到。

    我要让他答应我做到什么呢？

    让孩子听自己的话

    孩子要到了他想要的，我要到了我想要的，我们都很开心。谈话进入了我期待的轨道，推进的态势十分喜人。孩子说：“我很想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很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说了我会安排好学习的，可是妈妈就是不同意。”

    我说：“你想做什么呢？”孩子说：“可是我说了不算数啊。”我说：“算数的，有我在呢，我来做你妈妈的工作。你想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学习、生活呢？你自己对你自己说，一定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也一定是要全力以赴去做的事情。”孩子说，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想自己的作息时间由自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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