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会-被查扣的印刷机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晚上九点刚过,马林斯基咖啡馆正迎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

    各国间谍们粉墨登场,围绕自己开出的“盘口”,进行着讨价还价、买进卖出的交易活动。大厅里已座无虚席,人声嘈杂,就连走廊后面的上百间包厢也已高朋满座,笑声朗朗。

    在走廊最里面的一间豪华包厢里,何许人和上司江汉清订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他们要在这里约见一位重要的客人。这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雷鸣远。

    江汉清并没有见过雷鸣远,但他对这位法租界探长并不陌生。关于姓雷的一切情况他都是听何许人介绍的。一开始他们把雷鸣远当作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必欲除之而后快。后来,几番过招之后,何许人虽然挤走了雷鸣远,坐上了探长之位,但后来为抢夺佛经而起的一场血腥枪战中,何许人身负重伤,反而被雷鸣远救了一命。眼看探长职位不保,江汉清设了个“顺水推舟”之计,让何许人主动让位给了雷鸣远。这样一来,何许人与雷鸣远从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变成了生死至交的好朋友。这种关系让江汉清很为满意。当江汉清了解了雷鸣远的家世渊源之后,知道他祖上曾是政府高官,党国红人,更觉得这个人来历不凡,根正苗红,正是自己组织应该发展的合适对象。况且雷鸣远刚刚回国,思想单纯,反日情绪强烈,是一个积极有为的进步青年,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势必会被共产党拉下水,到时后悔可就晚啦。所以江汉清制定了一个策反之计,要通过拉拢、利诱等等手段来攻克他脆弱的心理防线。本来早应该及时与他见面的,但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太多变故,三拖两不拖,见面的事情反而被耽搁了下来。

    促使江汉清尽快与雷鸣远见面的还真有一件麻烦事。

    他领导的上海站第三行动组最近从德国进口了一台“海德宝”印刷机,没想到被法租界海关以走私违禁物品的罪名查扣了,理由是违反了进口条例,因为申报单填的是医疗设备。这一查扣不要紧,后面还有两台相同的印刷机已经从德国不来梅港装船启运,不久就要抵达上海港。我的妈哎,如果三台机器都被查扣,那就意味着党国要损失150万美元,这笔烂帐要是摊到他江汉清头上,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乌纱帽丢了不说,小命很可能都会搭上。他的顶头上司戴笠对失职的属下从不宽容,不是大刑伺候就是家法治罪,这一点他是早有领教的。所以,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这三台机器保下来。

    其实这三台印刷机,与其说关乎着他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还不如说关乎着整个军统局的前途和命运。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自从国民政府西迁重庆以来,军统的经费已陷入入不敷出、几近枯竭之窘境。局长戴笠正在为军统的经费问题大伤脑筋。原来在抗战期间,军统的特务按照正规编制虽然可以领到经费和薪水,但由于人数太多,已经捉襟见肘,到了山穷水尽、寅吃卯粮的地步。当时军统的编制在蒋管区内是17,600人,在沦陷区的有6,000人,在海外各地的是2,000人,总共是25,600人,但实际人数却要翻一倍,再加上“忠义救国军”和“别动军”两支戴笠和杜月笙的私人武装,已接近十万之众。这些庞大的人员开支,和许多无法报销的支出,以往都是由戴笠设法来弥补的。

    怎么弥补呢,就是印制假钞。军统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就是负责印刷和伪造沦陷区内行使的各种假钞的。在重庆中美合作所的东边,有一间神秘的地下工厂,便是制造这种假钞票的地方。用的机器是美国产的老旧印刷机,纸张也是向美国定制的,印刷出来的成品和沦陷区行使的钞票纸张完全一样,担任印制的工作人员是由昆明中国银行印制钞票的单位挑选去的。所造出的成品,连专做假钞、假票证的一些日本专家也不易鉴别出来。只要日伪发行一种新钞,重庆马上就照样仿制出来,而且做得一模一样,真假难辨。这些成十亿、百亿数字的钞票,经过军统特务的各种组织,很快运到沦陷区,很快地换成黄金、布匹、棉纱等日用品流入大后方。这些来得太容易的钱,除了作为军统的经费外,还有大量节余可以上交给蒋介石去做其他特别开支。这是一举数得的事,一方面破坏和扰乱了敌伪的金融,同时又换回了大量的物资,更补充了军统的经费,又给蒋介石增加了一笔巨额的收入。可这样一来,受到灾害的却是沦陷区的广大人民,由于不断涌现的伪钞,日伪政府又不断增发新钞,因此沦陷区和蒋管区的物价像竞赛一样地上涨着。

    但现在的问题是,抗战一爆发,太平洋的海路已被日本海军切断,原来从美国来的客轮已经全部停航,这些用于印刷假钞的专用纸张已经无法运抵重庆。加上印刷机太老旧,效率太低,已无法满足日益扩大印刷量的需要,因此,戴笠决定从德国进口一批新机器和专用纸张。这下可好,费尽千辛万苦和多少人事周折,打通了国际、国内无数关节,印刷机器总算渡过了战云密布的几片海域,平安地运进了国门,没想到在上海港却来了个烧鸡大窝脖,被人家硬生生地查扣了,这还不要命吗?戴局长如果知道印刷机出了事,首先受罚的一定是他江汉清。

    江汉清的日子本来就难熬,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他是去年中才从局本部调过来当上海站站长的,也算是“危急存亡之秋,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了。一九三七年年底,国军在“八·一三”淞沪抗战中,付出重大牺牲之后,几乎全军覆没。在上海沦陷之初,上海站就被日军捣毁了。身为第六处副处长的江汉清就奉戴笠之命,秘密潜入上海,配合军统上海工作区负责人,收拢潜伏下来的军统上海站特务,再加戴笠派出的新干部,重组了军统上海站。根据戴笠“长期潜伏,伺机行动”的指示,他将上海区的一切活动都从公开转入了地下,活动地点也从华界转移到了租界。

    不过此时,上海区虽然重组了,上海站机构重新恢复了,干部也配齐了,但活动方式也彻底改变了,从地上和公开,转入地下和隐蔽。这期间,军统特务组织受到汪伪特工总部76号的疯狂破坏、分化和瓦解,大特务头子李士群因其原来就是中统特务,深谙中统和军统的内部机制和运作方式,所以对军统特务组织进行了有效的破坏和颠覆。许多军统的特务被捕后投降了76号并成为了帮凶,使得形势更加险峻。

    上海沦陷之前,军统特务的注意力都放在对付中共地下党组织上,对日军的情报工作基本上是零,而对76号更是闻所未闻。但日军情报机关却对军统了如指掌,其所属的特务组织76号更是杀气腾腾,步步紧逼。军统上海站陷入了三面受敌的严重局面。一方面,要继续抓捕和迫害共产党地下组织和情工人员,绑架和暗杀是他们的常用手段;还要刺探日军的军事、政治、经济和日本国内等情报,破坏日军重要的军事设施和军事目标,绑架、暗杀叛变投敌的汉奸和出卖民族利益、祸国殃民的奸商;更为严峻的是,要应付76号的无孔不入的渗透和疾风暴雨式的搜捕和暗杀。

    江汉清负责的上海站管辖着三个行动小组,第一组负责继续抓捕和迫害共产党地下组织和情工人员;第二组负责刺探日军的军事、政治、经济等情报,绑架、暗杀叛变投敌的汉奸和奸商;第三组,就是何许人这个组,任务是保护中国历朝历代的历史文化遗产,简称“文保会”。

    可让江汉清深感头痛的是,三个小组的工作几近停滞,局面根本打不开,半年来一个共党特工也没抓着。第二组的暗杀、绑架汉奸和奸商的工作也少有建树。第三组更不用说了。本来何许人打入了法租界巡捕房,算是接近了“佛经”一大步,但后来何许人负了重伤,那个至关重要的职位只好拱手相让,抢夺和盗窃佛经连想也别想了。

    可偏偏这帮不争气的手下,就在节骨眼上给你捅篓子,一个破机器,报关单填什么不好,偏偏填个什么医疗器械?那帮法国人是傻子吗?真不知道这帮家伙的狗脑子是怎么想的,都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这下好啦,机器让人家查扣了,等于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等到后两台机器一到上海港,那他的末日就算到啦。

    江汉清苦笑一声,用两根手指挠着半秃的脑门,意识到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必须在一切变得太晚之前,想出解救之道和挽回局面的办法来。好在何许人与雷探长交情匪浅,两人互有救命之恩,利用这层关系,通融一下,斡旋一下,兴许这条路还有打通的希望?

    江汉清一脸愁绪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何许人,此刻这个智多星也是满面愁云,双眉紧蹙,一言不发。

    恰在此时,雷鸣远推门而入,向二人双拳一揖,“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

    何许人立刻来了精神,急忙介绍道:“来来来,雷探长,这位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江汉清江站长。”

    “幸会,幸会,江站长,久闻大名啊。”雷鸣远笑着与江汉清紧紧握手。

    “雷探长,您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啊,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哪。幸会,幸会。”江汉清上下摇着雷的手,满脸是笑地说。

    “哪里,哪里。”雷鸣远恭维地说:“江站长在上海滩,也是呼风唤雨、倒海翻江之人,远非我辈可以望尘哪。”

    “哈哈哈哈……”三人开心地笑了。

    三人入了座。何许人殷勤地为雷鸣远斟上了茶水。

    江汉清开门见山地说:“雷探长,今天请你来,有一事相求,还请雷探长施以援手啊。”

    “哦,什么事啊,在下愿闻其详。”

    “您已不是外人了,我就不绕弯子了,想必何探长已经告诉您我的身份了吧?”

    “略有所闻,是什么国民党的大官嘛。嘿嘿,站长先生,有话直说无妨。”

    “痛快,我就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江站长清了清喉咙道:“是这样的,我们有一部德国进口的‘海德宝’印刷机被法租界海关扣留了,当时报关单上填的是医疗器械,但检查时货不对板,被当作走私物品给罚没了。嘿嘿,我想您在法租界上层的心目中颇有威望,想请您出面通融一下,斡旋一下。当然啦,既然是违禁品,不罚也不可能,看看能不能帮我们说说情,让少罚点,然后,把这部机器归还给我们,不然四十多万美金就全泡汤啦。当然,无论需要多少打点费用我们一定如数出,您看怎么样?”

    雷鸣远听了愣了一下,“哦,印刷机,海关罚没了?什么时间扣留的?”

    “三天前。”何许人恳求道:“您看这个事儿嘛,都是我们的人办事不力,给雷探长您添麻烦了。嘿嘿,要知道,我们站长也很为难,也不想来打搅您,本来嘛属下人捅的篓子,他完全可以不闻不管的,但谁让他是一站之长呢,肩膀上担责任哪,上峰要是怪罪下来,不光他吃罪不起,连带我们整个上海站都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们就老着脸皮来请雷探长出手相救,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不忘啊。”

    “何探长,这您就言重了,”雷鸣远挥了挥手说:“想上次您不顾风险,把我从日本宪兵队的监狱里救出来,我就欠了您一个人情,一个大人情,今天这个事嘛,也许是我报答您的机会。不过嘛,海关的人我不熟,要不我先打听打听,等有了确信我再给二位回话?”

    “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江汉清说着把一个大大的红包推雷鸣远面前道:“这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何许人打开了红纸包,里面放着二十根黄澄澄的金条。

    雷鸣远匆忙推拒着纸包说:“别别别,江站长,拿回去吧,我做人是有原则的,绝不收礼,给朋友帮忙就纯数帮忙,没有金钱方面的算计。更何况,事没办成,怎么能先收别人的礼呢?”

    “请务必收下,雷探长,”江站长态度诚恳地劝道:“不管事情办得成办不成,都请笑纳。上次您救了何探长一命,他一直没有机会谢您,我代表他在此一并致谢。”

    雷鸣远笑道:“我救了他,他不是也救了我吗?所谓‘大恩不言谢’,我们不是已经成了生死至交了吗?你们要是再这样做,就是有些见外了。”

    江站长见雷鸣远实在不收,也就不再勉强了,但他从心里佩服雷鸣远,觉得在当今世风日下、腐化盛行的上海滩,能有这样洁身自好,不图私利的人,实属难能可贵。

    江站长恳切说道:“雷探长,今天约您来,还有一事。如果您不嫌弃我们军统的话,我想真诚地邀你加入,请参加到我们的组织中来,加入到抗战洪流中来,和我们一起与日本侵略者作殊死的斗争吧。作为一个有铮铮硬骨的中国人,我相信,无论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勇敢者还是怯懦者,是君子还是小人,他们心中都有民族的火种,您的心中,更有这种熠熠燃烧的火种,这个我们都了解,我们就是要点燃这些火种,让它在你我的心中熊熊燃烧,在祖国的土地上熊熊燃烧,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回老家去!”

    江站长看一眼何许人,继续毫气十足地说:“我们就是这样的人,您愿意加入我们吗?军统上海站衷心欢迎你,雷鸣远同志。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同志,其实在抗日这一点上,我们早就志同道合了。我们还知道,你是一个爱国青年,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警界精英,你与日寇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在,复仇的机会到了,您加入我们的组织,我们团结一心,同仇敌忾,一起向日本鬼子讨还血债。我们相信您,一定可以为党国做出巨大贡献的。”

    雷鸣远闻言一愣,有些错愕地说:“江站长,请恕我直言,我的确不了解国民党,更不了解军统,但有一点您没说错,所谓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日本鬼子占我东北,焦我国土,杀我同胞,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很想为国家为民族贡献出我的青春和力量。但我刚从国外回来,对这个党那个派的根本分不清楚,也不知谁好谁坏,所以,我不能轻易地答应您。这一点,还请您多多包涵。”

    江汉清会心地笑道:“您这样表态,一点都不奇怪。你可能还不信任我,认为我们是地下党,我们的身份看起来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群见不得阳光的人。的确,我们确实在努力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因为我不这样,在法租界就无法坚持这么长时间。可我们的确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做我们内心其实也很挣扎。要知道,在日本人攻下上海之前,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统治者,是政府的代表,有公开的组织和番号,但现在形势迫使我们潜入了地下,在一条隐蔽的战线上与日本人做着秘密的斗争。我们既然选择了抗日这条道路,我们就不会后悔,我们会一直坚持走下去,直到看见胜利之曙光,和平之希望。蒋委员长的训诫,我江某人一直铭记在心,我们要牺牲到底,抗战到底,只有牺牲到底的决心,才能搏得最后的胜利。所以说,雷鸣远同志,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吧,我们张开臂膀欢迎你,我们将同仇敌忾,共同抗敌,成为风雨同舟,可以将生死相托的战友。”

    “江站长,您别老叫我同志,这个帽子我可不敢戴,也没资格戴。我刚回国,还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既没有抗日的经验,又没有革命的觉悟,对于你们的组织来说,我可是个完全的门外汉哪。”

    “咳,不懂不要紧,”江汉清恨不得拉住雷的手说:“我们要的就是那一份豪情,那一腔热血,作为炎黄子孙,这是一个事业,是一个值得为之献身的光荣道路。我江某为党国请命,为普天下所有仁人志士请命,郑重地邀请您参加我们的阵线。正如我们的蒋委员长训话中说的那样,我们的革命事业需要有大批正直有为的青年,急需大批有知识、有文化、有抱负的年轻才俊加入我们的队伍,三民主义革命才能最终成功。”

    雷鸣远望着江汉清真诚的面孔,他差一点就被他的豪言壮语、高谈阔论所打动。他不由得低下头来,心中承认,回国一个月以来,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抗日”和“革命”这两个词,现在又有人叫他“同志”。他觉得正是这样的字眼儿在折磨着他也启迪着他。这些字眼儿会偷偷咬噬人的心灵,让人又激动又紧张,甚至让人彻夜不眠。这不是平常人们互相说话会用到的字眼儿,可一旦他用这样的字眼儿思考或说话,生活就开始不大一样,世界也变得好象朝霞般绚烂多彩。他一动脑筋检点起这些字眼,心里就排出来一大串名词:行动啊,纲领啊,国家啊,组织啊,还有阶级斗争和救国救民。

    忽然之间,好象有另一个冷静而超脱的自我跳出他身体之外,从那些刚刚还充满他头脑的青春热血的无名激动中浮现出来,像个旁观者那样站在边上。他知道自己本质上是个自由主义者,是喝洋墨水长大的归国学子,但这似乎不是问题的本质。他认为,伟大事业总是要事先付出一点懵懂的代价,他觉得现在就参加某种组织,这多少有些疯狂和不计后果。但这是个疯狂的时代,是个火山即将爆发的时代,是个不抗争就会被时代潮流所抛弃的人生关口。以前他觉得关于“抗日”、“革命”、“同志”这些名词虚无飘渺,离他远得很。那些名词纯属舶来品,都是从欧洲、从苏俄运来的,还有些或许是从日本转口输入的。这一、二十年里,这些名词如潮水般涌了进来,让人目不暇接,囫囵吞枣。他觉得这些名词来得比洋货还快,比轮船、汽车还快,一时间所有人都学会这些词汇,拿它当时髦。连小报记者、茶房跑堂都会说几句“左翼运动”、“三民主义”或者“日本帝国主义”等等,好象谁不能用这些词汇来说话,谁就落伍,谁就变成了乡下人似的。但说说这些词有时却很管用,这等于在用最简单的办法与人沟通,如果大家都学会用这些词,那它们就会变成一种符咒,一说出口就让人着魔,让人心跳,让人热血沸腾,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雷鸣远抬起了头,第一次义正辞严地说:“你们的后台就是国民党吧?哼,我知道,你们和共产党是死对头。抗战之前,你们的蒋委员长一句‘攘外必先安内’,不放一枪一弹,就丢了整个东四省。内战打了十年,不仅内乱未消,反引来了穷凶极恶的日寇。日本军队长驱西进,上海、杭州、南京、徐州、南昌、武汉、广州等25个大城市相继沦陷,半壁江山都让你们丢完了,我真替你们感到脸红。面对日寇,你们国民党军全面溃退,大片国土沦丧,国家和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严峻时刻。这样一个党,一个政府,一支军队,你让我如何信得过?”

    江汉清有些尴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掌握的情况过于片面,有些只是共产党的煽动宣传,一面之辞,不靠谱,很不靠谱啊。我们蒋委员长在重庆说过:‘每一个中国人的脊梁,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万里长城,每一个中国士兵的枪膛里,都压满了奋起的呐喊和复仇的火焰。虽然亡国之祸迫在眉睫,但我们每个有志之士,都已重振起革命的精神,救亡图存,奋起抗战。全体炎黄子孙们,当前的命运只有一个,不奋斗,即灭亡,能团结,有前途。如今,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

    雷鸣远哂笑一声:“蒋委员长说没说过这些话,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国民党的军队除了逃跑就是逃跑,要不就是签定城下之盟,现在龟缩在重庆不敢出来,而八路军却在出师抗,与日本人真刀真枪地拼搏战斗。八路军出师时的誓词说的多么好啊:日本帝国主义,是我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们父母兄弟,奸淫我们母妻姐妹,烧我们的庄稼房屋,毁我们的耕具牲口,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只有抗战到底。我想,这样一个胸怀天下人疾苦的党,一个有坚定信仰、有高尚理想的党,有这样一支铁肩担道义的军队,才能给中国带来真正的希望啊。”

    江汉清觉得自己有些理屈辞穷,尴尬地笑笑说,“好啦,我们不争论了,你是文化人,我说不过你。但总之,我们对您的邀请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您现在没想通不要紧,等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们随时都欢迎您的加入。”

    何许人从旁提醒道:“海关扣押的机器的事儿,还望雷探长务必上心,务必帮忙啊。”

    雷鸣远站起身,拿起帽子说道:“你们放心,这个忙我一定会帮的,等我先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江汉清和何许人彬彬有礼地把雷探长送出了咖啡馆。

    领事署办公室里,爱棠放下电话,起身走到酒柜,倒了杯红酒,端在手里嗅着,双眉紧蹙,陷入了沉思。

    前天晚上,拿破仑号邮轮被日本巡逻艇截查,如果不是雷探长处事果断,临机应变,在最后关头兵行险着,将那一百箱货物抛进了长江里,走了一步“丢军保帅”的诡棋,及时湮灭了“罪证”,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让他心绞痛,胸闷,呼吸困难,险些犯了心脏病。那可是好端端一百箱“货物”啊,就这样打了水漂了,其中每一件文物都价值不菲,想想都让他痛彻心扉,后悔不迭。但不管怎么说,“货物”没有落入日本人手中,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日本人搜集和窃听情报的手法太刁钻,太诡秘,居然在我的领事署里安装了窃听器,让人防不胜防,险些坏了大事。

    昨天,他已下令对领事署进行了地毯式排查,查出了五个高级窃听装置。我的天哪,这还得了,那些都是日本产的最先进的窃听器呀,所幸已经全部排除了。原来上次日本人借口搜捕中共地下党,冲击领事署,是有明暗两条线的行动,现在看来,其明线只是借口,暗线才是目的。这个龟井简直心机太深,狡猾透顶!

    在眼下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租界的整个局面几乎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租界外,日本占领军大兵压境,步步进逼,频频肇事,逐步缩紧了包围圈;租界内,四处有龟井安插进来的特务、暗探和无所不在的监听屋。龟井的黑手已经伸进来了,目标直指银行里的那批古董文物。这些事让他心乱如麻,整日里坐困愁城,想不出任何解救的办法。

    现如今,世界各大列强都唯日本国马首是瞻,伟大的法兰西正处于穷途末路、风雨飘摇之中。法国人的老大地位早已不保,那些为所欲为、雄霸上海的黄金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的整个法租界像条又破又漏的船,此刻正行驶在风高浪险的海面,随时都有翻覆沉没的危险。

    现在应该怎么办?一个烂摊子怎么收拾?被动的局面如何扭转?他在心中反复诘问着自己,可他无法面对,更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也许只有魔鬼才知道答案。

    仆人进来通报:“安东尼总监和雷探长到了。”

    爱棠从沉思中惊醒,振作一下精神道:“叫他们进来吧。”

    安东尼和雷鸣远跟着仆人走了进来。爱棠对二人勉强笑了笑,起身领着二人走进了办公室隔壁的保密会议室,关严了房间大门。

    “雷探长,日本人安的窃听器已经清除干净了吗?”爱棠不放心地问。

    “我带人严查了各个房间,一共搜出五个窃听器,现在应该安全了。”雷鸣远镇定地说。可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个窃听器他们没有查到,就是那个“雾岛”,它的外形像个衣帽钩,此刻正静静地蹲伏在衣帽钩上……

    爱棠阴鸷地扫了二人一眼道:“叫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我们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办?吴淞口已被日本人封锁了,堵死了,从海路运货已经根本没指望了,你们看看,能不能从天上走?”

    “天上走?”安东尼瞪大了惊奇的眼睛,“那更不可能。机场现在被宪兵队霸占着,通往欧洲和美洲的航线早就禁飞了,每周只有一班到香港的飞机,但只是客机,货机也不允许起飞。我们四五百箱货物,规模太大,招人现眼,根本上不了飞机啊。”

    “是啊,我看从天上走也不太现实。”雷鸣远应和道。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呀?”爱棠两手一摊,冰冷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寒霜:“既然水上不行,天上也不行,那,陆地上有没有可能呢?比方经过西伯利亚铁路穿过苏联,再到欧洲?”

    “不行,自从日本人占领东三省之后,西伯利亚铁路早已不通了。”

    “那怎么办,海陆空都被堵死了,看样子我们就剩下一条路,找根绳子一头吊在树上,一头套在脖子上?”爱棠自我调侃了一把。

    “领事大人,您也不用那么悲观,办法总归是会有的。”安东尼从旁劝道。

    爱棠转头望着雷鸣远,“你说说吧,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倒有个不成熟的想法,”雷鸣远望着二人道:“现在古董全部堆在法兰西银行的二楼上,已经大部分装箱,共有五百余个箱子,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走漏了风声,日本人来个突然袭击,强行闯入银行,文物就会全部落入他们手中。我提议,赶紧扩建地下金库,把地面上的古董尽快藏进金库中,那样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扩建地库?原来不是有地库吗?”

    “原来的地库面积不够大,只有一千来个平方,只能容纳原有的文物,现在三间银行的文物都汇集到了一起,东西太多啦,原有的地库恐怕要扩大一倍,达到两千多平方才能容得下。”

    “可扩建地库既费时又费钱,怕是来不及呀。”爱棠不无担忧地说。

    “我看只有这个办法,不扩建不行。”安东尼显然赞同雷探长的提议,“既然出不去,就得藏严实,不然只怕会两头落空。别到时候出了事再来后悔,那可就哭都没有眼泪了。”

    爱棠缄默不语,沉吟半晌,抬头道:“好吧,只有这条路了,我同意扩建地库。但怎么扩建?总不能乱挖吧?”

    “当然不能乱挖,”雷鸣远说:“如果想要既好又快,恐惧得请专业的金库设计师来设计一下。”

    “请专业设计师来设计?嗯,这倒是个好主意,你看呢总监先生?”

    “嗯,我手头倒有几个人选,上次设计东方汇理银行金库,我们请的就是法国设计师,我还是评选委员会的主任呢。”

    “依我看,要请就请三个,”雷鸣远道:“搞个竟标,来个评比,谁的方案设计合理,造价省,工期短,就用谁的。”

    爱棠点点头道:“嗯,这个方法好,只是动作要快,安东尼负责去找设计师,三天之内一定要把人选定下来,五天之内出方案。也不搞评选了,最后由我拍板后立即施工。”

    安东尼站起身,果断说道:“我立刻去办。”

    第二天晚上,林浩然来到雷鸣远和白梅在法华民国路的公寓。

    雷、白二人自从结婚以来,期间发生了几件大事,二人还没有机会过过甜美幸福的二人世界。这次是下了决心,要闭门谢客,过几天“两耳不闻天下事”的安生日子。

    可没想到,晚饭刚吃过,就有人来敲门。

    白梅刚打开门,林浩然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急切说道:“白梅,我刚接到上级指示,让我们尽快把佛经运出上海,新四军浦东支队派来接应的人已经到了上海。”

    雷鸣远给他倒了杯茶,“老林,你先别急,事情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先喝口茶,坐下慢慢说。”

    老林接过茶杯,饮了一口道:“佛经不是回到你手里了吗?”

    雷鸣远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来,露出里面二十本线装书,“老林,你看,这是我从慈云禅寺的普济主持手里拿回的二十卷《赵城金藏》,但这只是其中很少一部分,还有八十卷不在我这儿。上次我们从白梅家的地板下挖出来,后来遇上日本人袭击,混战之中被马当先偷偷运走了,现在究竟藏在何处,还不知道,我已经派叶知秋去打听了,可能很快就会有消息。”

    “哦,被马当先偷走了?”老林皱起眉头,感到事态相当严重。

    “马当先是我表哥,我了解他,”白梅说道:“凭他那个德性,这种事他干得出来,搞不好他已经献给日本人了,他是日本人的奸细,这已经是上海滩公开的秘密了。”

    “哦,那怎么办?”老林显然有些急了。

    “别急,老林,”雷鸣远安慰道:“据我所知,马当先还没有死心塌地跟着日本人的指挥棒转,他一定会给自己留一手的。一周前有人在马林斯基‘放盘口’,高价卖出的就是这八十卷佛经,我已派叶知秋打听了,背后的卖主正是马当先。”

    “哦,马当先?那,佛经出手了吗?”

    “还没有,他开价五十万美金,上海滩一下能拿得出五十万美金的人还不多,一时半会儿脱不了手。这正好给我们一个时间差,我们要想办法把这八十卷佛经偷回来。”

    “哦,偷回来?怎么偷?去哪儿偷?你有把握吗?”

    雷鸣远用手挠着后脑勺道:“还不知道呢……但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笃笃笃,笃笃。”门上响起三长两短的敲门声,雷鸣远用眼光示意二人别动,他起身打开门,放进了身穿黑风衣,头戴黑礼帽、黑墨镜的男子。

    来人摘下墨镜,原来是叶知秋。

    叶知秋向老林和白梅点了下头,急切地说:“老雷,那八十卷佛经的下落终于让我探听清楚了,马当先把它藏在汇丰银行的七楼上。那里原本是银行的一间仓库,放的都是比较贵重的抵押物品。你看,我把七楼的平面图纸都搞到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汇丰银行大楼的整体平面图,包括各个分层的平面图。

    雷鸣远亲热地捣了他一拳,“真有你的,老叶,你是怎么搞到的?”

    叶知秋笑道:“上次会盘口、谈交易的时候认识了魏曙东,他是马当先手下的一个包打听,也是他的心腹干将,他负责在马林斯基卖出这八十卷佛经,后来一来二往和我成了朋友,叫我给收买了,所以把消息卖给了我,连同这张平面图,都是花钱买来的。”

    雷鸣远看着图纸道:“这张图看来不是伪造的。”

    “八十卷佛经难道不卖了?”老林急切地问道。

    “不,还在卖,但五十万美金的“盘口”太烫手,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买家。”

    “留给我们的时间看来不多了,”雷鸣远沉吟道:“我们必须赶在佛经被卖出之前下手,不然就来不及了。”

    林浩然点头道:“下手当然得快。但据我所知,英国汇丰银行的保安是全上海最为严密的,银行四周日夜有一个中队的巡捕值守,门前还有铁甲车守卫,里面的电话直通巡捕房,一旦有事,几个巡捕房的人可以在十分钟之内赶到现场。这么严密的保卫,要想偷窃得手,恐惧不那么容易啊。”

    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大家围着图纸,呆呆坐着,苦思冥想,足足有十分钟没有人说话。

    叶知秋率先打破了沉默,“实在不行,我看只有动手抓人,马当先住的公寓我知道,我们搞个绑架,逼他交出佛经来?”

    “不行,”雷鸣远断然说道:“抓人太冒失,马当先可不是吃素的,弄不好反而会打草惊蛇。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佛经的藏匿之地,如果他一转移,我们不是又抓瞎啦?”

    “对,老雷说得对,”老林说:“我们必须趁马当先没有准备,来个突然袭击,一击得手,不然,就没有机会啦。”

    “容我再想想,老林,老叶,你们先回去,我总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的。”

    “好吧,”老林起身叮咛道,“但一定不要冒失,下手就要有绝对的把握。”

    雷鸣远和白梅把二人送到门口说:“我会的,你们放心吧。”

    林浩然和叶知秋告别了二人,离开公寓,迅速钻入霓虹闪烁的夜色之中。

    何许人送走了上司江汉清,返回了公寓客厅,正抽出一支烟,刚点上吸了一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呢?”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深夜一点了。

    何许人把挂着保险链的门打开一条缝,看见雷鸣远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他赶紧说道:“哎哟,老雷呀,我说谁呢,快请进。”何许人打开了门,二人进了屋,在沙发上坐定。

    雷鸣远开门见山地说:“老何啊,印刷机的事可能办不了,我特来告之一声。”

    “啊,怎么会呢?”何许人火急火燎地说:“您不是认识海关关长吗?”

    “认识关长有什么用,说什么走私罚没物品,一律不得放还,一律得公事公办。”雷鸣远做了个鬼脸道:“那些法国佬都是一个德性,说不给你办就不给你办,还装作一副坚持原则、不徇私情的模样,你说气人不气人?咳。难办哪。”

    “他是不是嫌钱少啊?不行我可以加钱嘛,再增加二十根金条我还拿得出来。”何许人观察着雷鸣远的脸色,劝道:“老雷,您再给通融通融,啊,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雷鸣远故作为难地摆了摆手,苦笑一声道:“我有办法?嘿嘿,人家大关长一个,我一个小探长,说话不起什么作用。”

    雷鸣远要了根烟,点燃抽了一口中,悠闲地往沙发上一靠,随口吐出几个烟圈来。透过烟雾,他用眼睛的余光瞥见何许人一副哭丧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次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

    让这个问题悬置在空中,足有十分钟,雷鸣远才缓缓言道:“老兄啊,你要知道,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走私印刷机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领事和总监都知道啦,如果关长给你开后门,别人一告发,他就得打铺盖卷滚回法兰西,退休金就泡了汤,他可不想冒这个风险。”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何许人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期期艾艾地望着雷。

    “办法嘛,也不是完全没有,”雷鸣远故意吊他胃口,慢吞吞地说:“事情闹到这一步,本来无可挽回了,但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不,为你绞尽脑汁想了条妙计,你可听好喽。”

    何许人一听有希望,赶紧凑过头来,雷鸣远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你知道我现在负责古董文物的打包装箱工作,我可以打个报告给领事,就说海关查到了一批走私文物,也的确是有一批文物的,需要一起汇总装箱,运回法国。领事如果批准了,我就会带人去海关,把他们查到的文物用卡车运回法兰西银行,这时候我就安排好人员暗中连同印刷机一起运出来。运出来后怎么办呢,我会把印刷机藏到另一个秘密地点,当然不在法兰西银行里面,等风头过去了,再通知你们来运机器,这不就结了。”

    “哎呀,这可太好啦,”何许人一拍脑门,激动地涨红了脸说:“我何某真是三生有幸,结识了你这么个愿为朋友两胁插刀的人。真是老天有眼,谢天谢地呀,印刷机终于可以回来了,好好好,太好啦,不然,我的脑壳真的要搬家了呢。”何许人激动地拉住雷鸣远的手,上下摇着,久久不愿松开。

    “但是,话得说回来,”雷鸣远摆谱道:“我这么做是要冒风险的,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

    “嗨,这还有啥说的,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谢你都不过分。”何许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你开条件吧。”

    雷鸣远知道时候到了,“好,你的金条我不要,我只要一个人。”

    “谁?”

    “崔名贵?”

    “哦,要崔名贵?你要他干什么?”

    “我要他帮我偷一件东西。”

    “嗨,我还以为是啥呢,这还不好办,我叫他来帮你,我下令了,他不敢不来。”

    “那好,”雷鸣远压低声音道:“就这么定了。你还记得上次在白梅家为抢夺佛经打的那一仗吗?”

    “记得呀,我还亲身参与来着,只是不知道后来谁把佛经趁机抢走了。”

    “是马当先。那叫趁火打劫。他劫了佛经之后,把它们藏在‘汇丰银行’七楼的一间装有铁格栅的房间里,”雷鸣远从怀中掏出平面图,摆在茶几上,“你看,就是这一间。”

    何许人低头看看主楼平面图,抬头道:“你是想让崔名贵帮你窃取佛经啊?”

    “对喽,他不是号称‘海上飞’吗,还有他的缩骨神功,对付里面的铁格栅,非他莫属。”

    何许人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要偷其实不难,但难的是你们怎么进得了‘汇丰’呢?要知道,‘汇丰’银行号称铁壁铜墙,最坚固的堡垒,那里的巡捕全天候站岗,保安也是上海滩第一流的,谁也别想进得去呀。”

    “我就有办法进得去。”雷鸣远抹了把脸,露出莫测高深的模样。

    “嘁,别说大话了,”何许人讥笑一声,“世界上想打‘汇丰’主意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可没一个敢于染指它,为什么?因为它表面是个银行,其实是个军事堡垒、秘密要塞。凡是夸口说能进去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神经病,要不就是脑子里塞了大粪了。我倒想知道你怎么混得进去?”

    雷鸣远诡谲一笑,“我嘛,既不像飞鸟一样从天上进去,也不像老鼠一样从地下进去,更不像窃贼一样从窗户进去,当然也不会像强盗一样从前门打杀进去,那些都是老桥段,技术含量太低,我要玩就玩个绝的,堂而皇之地从它的正门进去。”

    “从正门?天爷!”何许人几乎惊叫起来,“那是不可能的!绝无半点可能。你是不是想化装成取款人偷偷潜伏在银行里面?等下班没人了再动手?告诉你吧,这根本行不通!你要知道,银行每天晚上关门前都要进行严格的清场,要清三次,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连一只耗子,一只跳蚤,也给清出来了。”

    雷鸣远双手交叉盘在胸前,故作高深状,笑而不答。

    “还有,你刚回上海,根本就不知道银行里的设施有多严密,机关有多险恶。整个保安系统是从英国请来的一流保安专家设计的,每一层楼梯口都有一道钢门,锁得死死的,下班后门上都通了高压电,你根本无法用钥匙开。而且走廊里面到处都是报警铃,而触发器就设在地板下面,你不知道哪一脚下去就踩动了报警开关。前年我还接了一桩盗窃大案,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6个胆大妄为的窃匪一个都没跑掉,全都被锁死在六楼的一间秘室里,束手就擒。你可能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不瞒你说,因为我也曾打过它的主意,研究了整整半年,还从马林斯基买到了每层的平面图和转盘密码锁的号码,嘿嘿,但后来怎么着,还不是放弃了,不得不放弃。我可不想让上海滩头号神探的不朽名号变成一个身败名裂的江洋大盗。”何许人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雷鸣远缄默无语,笑得越发神秘了。

    “好了,别故弄悬虚了,还是把你的计谋合盘托出吧。我又不是外人,不然,我怎么帮得了你呢?”

    雷鸣远收敛起笑容,神秘兮兮地咬着何许人的耳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出一番计谋来,直听得何许人眼睛都发直了。

    这个计谋别出心裁,另辟蹊径,衔接紧密,丝丝入扣,正所谓一气呵成,滴水不漏。

    听完了这番巧妙进入‘汇丰’的计谋后,何许人摇着头长叹一声:“过去我一直吹嘘自己是上海滩第一神探,现在看来,这个头衔应该拱手相让了。”

    二人又讨论了一些下手的细节,计议已定,何许人一直把雷鸣远送出公寓的大门外,最后对他说:“我明天上午就去找‘催命符’,他小子会干的,凡是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的事儿,他从不缺席,你就静等佳音吧。”

    雷鸣远笑笑,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跳了上去,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