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芒遮已经七天了,一路上晓行夜宿,昼夜兼程地赶回金三角复命。自从龙得滚全军覆没以来,他知道自己在云南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但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人物:老K还没有找到行踪,为了不引起昆大校的怀疑,他必须尽快返回那片密林中的隐秘营地。好在自离开边界以来,还没遇上什么真正的危险,只是他的马在昨天穿过一片森林之后,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很为这位无言的战友伤感了一阵,他怀着沉痛的心情,把马埋在一棵树下,靠着两条腿继续赶路。
李察登上了一面山坡,一片梦幻般的景色立刻跳进了他的眼帘。山坡倾斜着向远处的山巅绵延伸展,青绿色的草地上,开满了绚丽多彩的鲜花,有的象火一样的红,有的象雪一样的白,此时都在此起彼伏,随风荡漾。山坡下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正向南奔腾咆哮,滚滚而去。
李察凝望着眼前美妙的景色,从心底涌上赞美的感叹,它知道这就是罂粟,提炼鸦片和海洛因的罪恶之花罂粟。
时值正午,罂粟种植的山坡上无人干活。头一次收获留下的植物早已枯萎,呈棕色,几乎为新植物所掩盖。他一路走着,回忆起山民种植罂粟的情景——那是一种在东南亚普遍存在的原始的刀耕火种的农业方式:男人们用斧头和苗刀砍掉覆盖山坡的茂密的丛林植物,倒下的树木和植物现在已经干枯。男人们爬上山,在山顶上燃起火把,转身顺着山坡往下跑,身后拖着滚滚燃烧的火把。火焰冲入天空高达几百尺。一会儿,升起的烟雾遮蔽了整个天空,那情形颇为壮观。当大火熄灭之后,土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养料丰富的灰烬。这时种植就开始了,男女村民们用手撒播小粒的罂粟种子。三个月后,绿色的植物生长起来,有三四尺高,有一根主茎和六到十二根枝叉,每根枝叉上开着一朵色彩斑澜的花。随后那花瓣逐渐落到地上,枝头上就爆出一枚绿色种果,跟一只鸟蛋的大小形状一样。这正是种植者们耐心等待的时刻,他们带着弯刀,穿过原野,在每个果子表面划一道口子,让奶白色的液体流出来。当那液体凝固,变成一种棕黑色时,就用刀割下生鸦片。新鸦片用石灰水蒸煮后提炼成吗啡,最后再经几道工序,就成了纯白的海洛因。
李察一刻不停地继续跋涉,湛蓝的天空渐渐变成暗黄色,茫茫的山峦依然是一片翠绿。两边的峡谷中飘荡着白色的雾霭。李察知道,那就是杀人于无形的瘴气。群山异常地寂静,不时有几声怪里怪气的叫声悠远而深长地传来,不知是鸟还是兽的叫声。
虽说这时已是傍晚,但热带的烈日同样灼人肌肤,叫人感到火烧火燎,干渴难耐。好在李察曾在美国的国际刑警总部进行过强化训练,还在巴西的森林里渡过了一个月的与野兽为伍的生存训练,否则他早就被这片神秘的丛林吞噬了。
一个人在这丛林里穿行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丛林里到处都有毒蛇、蜈蚣、毒蜘蛛和无处不在的毒草毒树,稍稍疏忽大意,便会危及生命。
九天后的一个中午,李察远远地看见了那块金三角的牌楼,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昆大校走进屋来,向下望着刚醒过来的李察,阴阴地笑着说:“李察,你回来了,任务完成得很好嘛。”
李察少气无力地说道:“报告大校,龙得滚全军覆没了。”
“我已经接到线报了,你没事吧?”
“没事,受了点轻伤。大校,我……”李察欲言又止。
昆大校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说:“没你的事,龙得滚中人圈套,是他狂妄自大,咎由自取,我早就告戒过他,他就是不听。哼,也好,中国公安帮我除掉了一个,不,算上白旋风就是两个最大的绊脚石,真是天从人愿哪。以后我的马帮就安全多了。”
“大校,我想辞职不干了。”李察故意用沉痛的声音说道。
昆大校挥手打断他的话头,“哪里的话,如今正在用人之际,像你这样的人中龙凤,道上枭雄,我哪里去找?想开点,要钱就张口嘛……”
李察一怔,忙问道:“怎么,大校,有任务?”
昆大校笑着说:“真是个机灵鬼。老K这个人听说过吧?”
“老K?”李察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云南道上他的恶名可是顶风臭十里啊,我上次在芒遮,为找他差点落入公安的圈套。”
“对,就是这小子,”昆大校冷冷道:“他吞了我二百公斤白粉,还杀了我的两个军官,我岂能善罢干休?你病好后马上去泰国的清莱,找青龙帮的猜耶联系,最近有人在那边看见他了,然后,哼哼,提老K的人头回来见我。”
“是!我这次一定要玩个漂亮的!”
李察表现上应付着昆陆,但暗中他还着实有些吃惊。因为他是受香港国际刑警总部的命令,卧底金三角,打入昆陆的核心层,掌握对方的一切动向,获取第一手情报,但最为主要的任务是干掉老K,如果有可能就抓住他,把他送交国际法庭进行公审,而不是让他屡屡成为各国报纸上的标题新闻。这次昆大校居然让他追杀老K,似乎就有了点讽刺的意味。对于一条鱼来说,一张网就够了,可这回是四面张网,老K的前后左右都是网,他自己一个人就是两张网啊,这回老K可是插翅难逃了。
泰国清莱的海龙酒吧前,李察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大摇大摆走进酒吧前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扑天盖地而来,台上一排人妖正在表演,人妖个个穿红戴绿,美艳风骚,不时抛动裙裾,频频向台下飞吻,大抛媚眼。
李察找个台子坐下,目光在台上搜索着。
几个人妖胸前波涛汹涌,裙子开叉齐腰,正向他飞吻。
突然,一朵红花落在李察怀里,他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几个人妖起着哄来到他面前,一人在他脸上吻了一口,又拉着他的手上了台,一个人妖给他头上戴了个女人的发套,让他扮女人,还给他围上一条裙子。
扮成女人的李察手足无措,台下观众大声鼓掌,音乐大作。
人妖将他抬起来,在台上兜圈子,李察发现门口有几个大汉盯着他看,他紧张地想要挣脱,几个人妖把手插进他的裤裆乱摸一气,李察愤怒的甩开人妖,想用脚接触地面……
但是一切都晚了,四五条大汉端着冲锋枪向台前走来,枪声紧接着疯狂地响了起来:“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弹潮水般地向台上飞来……
一时枪声大作,大厅里立刻炸了窝,观众们夺路而逃,人妖们像无头苍绳似地在台上四处乱窜。“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四条长长的火舌无情地撕碎了人妖的身体,李察被人妖的尸体压在下面,他急忙扒下裙服,乘乱向后台爬去。
突然,一只手抓住他,他拔枪就要射,但定睛一看,是个人妖,那人带着他跑过后台,从防火道上了天台,钻进一个水塔里藏起来。
紧接着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了,李察小心翼翼地问:“喂,朋友,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人妖?”
那人妖噗哧笑出来,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说:“傻瓜李察,他们要杀的是你啊!”
“啊?!杀我?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你是猜耶?”
“对。是昆大校派你来的吧?”猜耶在黑暗中小声说:“你来的不是时候,刚好赶上一场帮派之间的大火迸,老K一个手下杀了金狮帮的人,昧货吞财,而金狮帮的人一直以为老K是昆大校的人,所以你一到埗,他们就要杀你!”
李察暗暗吃惊,“那怎么办,昆大校派我来是有特殊任务的。”
“我知道,”猜耶说:“杀老K是么?我看这次他小子是死定了,警方也在在全国通缉他,他的布告贴得到处都是。你的钱带来了么?”
李察掏出一包钱,递给猜耶,人妖抓过钱,黑暗中眼里迸出贪婪的光。人妖装起钱,对李察说:“看在钱的份上,我带你去找他吧。哼,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老K藏在什么地方。”二人悄悄爬出水塔,溜下楼来。
两条黑影翻过围墙,越过草坪,穿过回廊,快速逼近一栋小楼。
黑影摸黑拧开客厅的门,闪身而入。突然对面窜出五六个黑影,对方一见两人,先开枪了打中了猜耶,李察挥枪就射,对方栽了两人,另外几个蹲下拼命还击。
此刻,楼上也枪声大作,枪焰频闪。李察扶着猜耶边打边撤,二人退到楼梯间,血从猜耶的胸部流出来,李察想给他包扎一下,猜耶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不想死啊……还是命比钱值钱……”话没说完就一命呜呼了。
李察放下猜耶,乘黑暗摸上楼梯,见到黑影就打,几个人重重地栽倒了。李察冲上二楼,灯光突然亮了,他看见满地尸体,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响,急忙回头,发现一支枪正对着他的脸……
持枪人冷笑一声:“哦,是你?是昆大校派你来找老K接头的吧?可惜你晚来一步,等着吃枪子吧……”他话音未落,斜刺里‘砰’地一枪击中他的喉部,持枪人倒下了。
一个穿牛仔服的汉子冲出来,向他喊道:“还不快跑!”李察跟着那人边打边冲出别墅,跳上一辆出租,飞驶而去。
不久,李察跟着那人狼狈万状地躲进了一间简易房屋。
二人喘息不止,惊魂未定,李察掀开窗帘向外望了望,回头说:“好汉,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那人淡淡一笑,“不值一提。”
“请问尊姓大名?”
“老K。”
李察心中一惊,失声叫道:“原来你就是老K!”
老K面色一凛,手按在枪上,“怎么,你也想杀我?”
李察忙摆手说:“不不,是昆大校派我来杀……杀……杀那些想杀你的人……”他支支吾吾,额上冷汗直冒。
“哦,原来如此。”老K的手离开枪套,坐下来问道:“兄弟,你是金三角的人吧,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是最近才投奔昆大校的,我叫李察,原来一直在云南道上混,老K哥,您的大名真是如雷灌耳呀。”李察盯着老K说。
老K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哼,如雷灌耳,不如说臭名远扬。现在可好,倾家荡产,输干赔尽。妈的,难道,老天爷真要绝我生路?”
老K端着酒杯陷入了沉思。他是三天前才从昆明回到泰国的清莱的。本来按原计划,他要去打洛找‘黑天鹅’进一批‘大货’的,但突然间一个朋友给他打了个电话,说青龙帮的人抓走了他的一个小兄弟,那人是他在清莱的眼线,曾经救过他的命,让他赶紧回来摆平,他就立刻坐飞机赶了回来,但没想到一到清莱就陷入了两帮的恶斗,差一点就误了大事,他决定立刻抽身,返回云南。
李察也喝了杯酒,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老K哥,俗话说‘物极必返,否极泰来’嘛。我相信你会东山再起的!”
‘砰’——老K捏碎了手里的杯子,怒睁双眼咬牙切齿地吼道:“全世界都想我死,哼哼,没那么容易,我要马上动身,回云南!”
“什么,回云南?”
“对,你跟我一块回去。看得出来,你也是个不怕死的硬汉!”
“好,我跟你走!可是,怎么走法,你有钱么?”
老K面露窘色,讷讷地说:“钱?一分也没有。”他摇摇头,“不过,明天就会有了。现在咱们先睡一会儿,天一亮就行动。”
盘谷银行位于一个十字路口,门面装修得富丽堂皇。
李察驾驶一辆轿车停在银行马路对面,他拉住正要下车的老K的手臂,问道:“大哥,行不行啊,就你一个人?”
老K莫测高深地一笑,跳下车,向银行走去。他一把撕下墙上正通缉他的布告,推门进了银行。进了银行的老K机警地四下扫视一眼,然后站在一个无人的窗口对着出纳员微笑。
出纳员根本没注意到他。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张通缉令递了进去。
出纳员有些莫名其妙,低头看看布告,又抬头看看他,刚想把那布告甩出来,忽然愣住了,目光在布告和老K的脸上来回逡巡。
老K微笑着说:“很像,是么?与其说我像他,不如说他像我。与其说他像我,不如说他就是我。他的绰号叫什么?”
出纳叫颤抖着说:“杀……杀人狂……魔……”
老K得意地笑了,“是啊,这种人总是神出鬼没。不是么?现在生活可不是事事如意呀,常有意外,你有几个孩子?”
出纳员支支吾吾地说:“三……三……三个……”
“有老婆或长辈要抚养么?”
“有……有老婆……二老都是我……抚养……老婆有病……”
“哦,那你的责任,不,健康,不,生命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是不是?我也一样啊,兄弟,老饿肚子,你难道愿意让我饿肚子么?”
出纳员脸色煞白地盯着老K放在柜台上包着衣服的手,战战兢兢地说:“先生……我可……不愿让您……饿肚子……”
“那就好,”老K说着把一个纸兜扔进台面,“装满它!”
一只颤抖的手把纸袋装满,递出柜台。老K满意地接住,对出纳说:“那边那个排队的妇女看见了吧,大肚子,她的肚里装着几个圆形的东西,要注意哟。好,谢谢你,我去吃饭啦。拜拜。”
老K大摇大摆走出银行,过了马路对面,上了车,车迅即启动。
行驶如飞的车上,李察问道:“大哥,钱抢到了?”
“说抢多难听,应该说取。是那张布告帮了他们的倒忙。”老K把装钱的纸袋扔在后座上。
“我真服了你。”李察松了口气说:“我们怎么办?”
“今晚就买一架小飞机,带上一批货,去云南。”
“好,去云南!”车行如飞,很快就在路的尽头消失了踪影。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