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杨震忠在一个护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杨震忠的头上缠着绷带,右手吊在胸前,身上穿着病号服。
陈芬看见他的模样,吃了一惊,失声叫道:“震忠,你这是怎么了?”
杨震忠用手势制止了强要起身的阿芬,说道:“不要动,不要动,阿芬,你就躺着说话行了。”
这是杨震忠从中缅边界被我边防警察营救回国后,一个礼拜以来第一次下床走路,他虽然力战群匪,但多亏他功力高强,身体虽然多处受伤,但并未伤及内脏。他今天来看阿芬,早已象以前一样打好了腹稿,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离奇遭遇告诉妻子。
杨震忠在她的床边坐下。陈芬拉住他的手,痛惜地望着他的伤臂和头部,“你受伤了。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受的伤,伤得重么?”
“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陈芬的眼眶发潮了,声音哽咽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都快十年了,每一次你都说没事,哪一天脑袋丢了你也会说没事的。”
“真没事嘛,”杨用手使劲拍拍自己的头说:“头上擦破点皮,手上不小心摔倒给碰伤了,都是小小的意外,又没有伤筋动骨,你就放心吧,阿芬。”他给她倒了杯水说:“这几天你感觉怎么样,放疗还有些效果吧?”
“效果还行吧。就是恶心得厉害。”
“要坚持吃药。”
陈芬坚定地说:“你就放心吧,我能撑得住。有时候,我一看见你,就觉得病轻得多了。”
“这是精神作用,其实精神作用挺重要,我给你带的那几本小说都看了吧,不要光看故事,要学习人家那种精神。”
“这我懂。哎,你住院了,明明怎么办?”
“还在阳阳家放着,阳阳的姥姥给带着。咳,我打算……”
这时,一个护士推开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身穿便衣的肖局长和萧莉一起走了进来。
杨震忠从凳子上站起来打招呼,“肖局长,萧莉,你们来了。”
肖局长用手压住震忠说:“快坐下,快坐下,我们刚才到你住的医院去了,听说你到这里来了,我们就过来了,顺便也看望一下阿芬。怎么样,这两天伤势恢复得还可以吧?”
杨震忠强打精神说:“还好,伤口都结痂了,下个礼拜就能出院了。”
肖局长点着他的鼻子说:“出院?哪能那么快,就是医院准了,我也不批。你一直就没机会好好休息过,刚好这次趁着养伤,要好好地调养一下。还有,你的二等功已经报上去了,很快就能批下来了。”
“你呀,总惦记着队里那些事。现在老刘回来了,队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的任务就是养伤和休养。还有就是等着接立功喜报。”
萧莉将一兜苹果放在阿芬的床头柜上,削了一个苹果,关切地说道:“芬姐,今天我看你气色好多了,比上次还要好,你往后要多注意休息和营养。”
陈芬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肖局长转头对陈芬说:“是啊,阿芬,现在你和小杨是并肩作战,都在和伤病作斗争,要打赢这场艰巨的战斗。前苏联有个无脚飞行员,人家双脚都断了,还重新站了起来,最后又重上蓝天。你看看人家那种精神力量。”
“谢谢领导的关心,”阿芬欠身说道;“现在我感觉好多了,我想不久就能下地活动了。”
萧莉:“哎,对了,芬姐,我给你从广州请了个气功师,他治疗癌症挺有办法的,过几天我就给你带来。”
“谢谢你。”
杨震忠问:“局长,老刘他们进展得怎么样了?老K和‘教授’那条线有没有动静?”
肖局长沉默了片刻说:“那条线暂时还没有突破。不过线头到是叫我们抓住了,老K去了芒遮镇,最近几天活动频繁,老刘他们已经压上去了。”
“老K这次去芒遮,肯定要过境,很可能是个大动作。”
“对!这一次不能让他再漏网了。三头六臂的哪叱,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孙悟空的。”肖局长的话更增添了杨震忠尽快战胜伤病的信心。
勐颂镇是缅北地区的一个小镇,在青山绿水的包围之中,小镇清幽宁静,古风盎然。
老K尾随着香云穿过两旁林立着高脚竹楼的小街,来到镇外山坡上,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盘绕在山间田野,他们快步踏上小路,往山里走去。不一会,他们跨上一条架着独木桥的孟古河,桥下水声铮琮,河面竖着两架旧式水车,河水的冲击力使水车吱吱呀呀地旋转着,一个个水筒把水提升到一根竹槽里,浇灌着山坡上的田地。
他们顺着坡上的田埂,来到一片罂粟田,老K不由得站住了。伸开双臂,作了深呼吸,“这是一片能生长美元的土地,他妈的,肥得流油,将来老子退休了,就来这里买块地,什么也不种,专种罂粟。”
香云笑着说:“你来的不是时候,收获季节已经过了,罂粟春天开花的时候,这里美得就跟天堂一样。”
不远处的田里有一个烟农在干活,他们走过去,看他操作。那人用一把特制的曲刃刀在一个鸡蛋大小的籽包上切开一个小口,白色乳浆渗了出来,在球状表面凝结,慢慢变成深褐色,再用刮刀将浆汁刮下来。
香云说:“这东西就是鸦片了,再经过提炼,才能变成海洛因。”
他们继续沿着田埂往前走。老K边走边问道:“香云,这个罗义雄据说是这一带的首富,你知道这个人的背景么?”
香云说:“他呀,早年出身贫寒,穷烟农一个。60年代中期的时候,警方取缔了烟馆,他参加了人民军,还当了什么上校,专跟政府作对,暗中经营什么鸦片、吗啡、可卡因,据说缅甸这一地区的出口权都攥在他的手心里。这两年,他又瞅准了中国这块风水宝地,不管是就地倾销、过境走私,都大有暴利,所以呀,他就来到勐颂办起了海洛因加工厂。”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香去噗哧笑了起来,“咳,他老婆经常到我店里买东西,我们是朋友嘛。”
“他的工厂是不是叫‘百年’,生产是‘双狮地球’牌?”
“对,这一带几个厂生产的都是‘双狮地球’,这可是国际名牌哦,他弟弟罗义豪,也开了个厂,喏,那不是,前面那片树林后面,就是罗义豪的‘雄狮’厂。”
老K接着说道:“你上次说罗义豪的价格比他哥的低,什么时候咱们再到他的厂去看看。价格是一方面,关键是货要好。”
“那是当然啦。”
“站住!”一声叱喝从树上传来,接着跳下一个人,用枪指着他们,“你们是干什么的?”
“哟,这不是小凯么?连你大姐都不认识了?”
“哦,香云姐,干什么来了,这位先生是什么人?”
“还能干什么,找你们罗老板呗。这位是那边过来的大老板。”
“那好,你们上去吧。”小凯让开路,二人向山坡上的院落走去。
山洼里,矗立着一幢十分气派的小洋楼,四周被浓绿的树林包围着,一人多高的麻青石砌成的围墙形成一个宽畅的院落。远处,沿山坡散布着十来座白亮亮的铁皮房。
老K瞥了一眼,知道那就是罗义雄的毒品工厂。
香云亮开喉咙叫道:“喂,罗老板,你看谁来了。”
罗义雄从客厅迎出来,一见老K,立刻裂开长满焦黄牙齿的大嘴笑着说:“哎呀,老K兄弟,稀客,稀客,我还以为你把老朋友忘了呢。听说你老往清莱和金三角跑,是不是嫌我的庙小容不下你这个大菩萨啊?”
老K拍拍罗义雄的肩膀,亲热地说:“哪里,哪里,在那边谁不夸你罗义雄罗老板,老虎屁股敢挠痒,硬是把海洛因工厂办到共产党的家门口,气得他们干瞪眼拉不下屎来哟。”
老K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怎么样,生产形势还好吧?听说这一阵子,你几笔大生意成功,横财就手,身家飙过千万喽。”
罗义雄干笑几声道:“哪有那么悬乎,一间小厂,三班倒着转,一天也不过三五十公斤,产量在那放着,能有多少?再加上周围十几家厂都开起来了,一哄而上,穷凶极恶地要和我竞争。他妈的,一个个就像饿红了眼的狼。哼,实话跟你说,我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们计较,要是在前几年,我早就带领同盟军把他狗日的灭掉了!”
老K应和着说:“干咱们这一行,没有武力做后盾,人家就要骑到你的脖子上拉屎撒尿。不过,听说你老哥原来是专跟政府唱对台戏的,是什么人民军的上校哟,也是条威震四方的好汉哪!不行了就来硬的,怕个球!”
老K点了根烟深吸一口,说:“就像当年国民党残部逃到金三角一样,政府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最后只好妥协,互不干涉,坤沙不就是那样发起来的么。”
“是啊。现在,我什么也不担心,就发愁我的货能不能按期卖出去。”
罗义雄蹙着眉头说:“现在,泰国那边扫毒扫得太凶了,原来的通道都被切断了,老挝和越南的通道也不顺畅。所以我的全部赌注都押在中国云南这条道‘第三通道’上了,如果那边再走不通,和国际市场没办法对接,那我就他妈死定了。”
罗义雄拍拍老K的肩膀说:“你这次来得正好,我有一批上等的好货,专门留给你的,别人要买,我还不卖呢。”
老K不由得皱了下眉头道:“可是罗老板,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上次的货里,有一少部分是五年货,不新鲜哟。”
“那不可能。”罗断然地一摆手说:“我的货都是正品,你以为我占领国际市场是靠嘴吹气吗?缅甸这边十几间工厂都出‘双狮地球’牌,但就属我的货硬,别说跨年度,我连跨季度的货都没有。你不信,我带你去工厂里参观一下,怎么样?”
老K一听来了精神,“那好啊,我也正想了解一下海洛因的生产流程呢。”
二人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大门。
罗义雄领着老K走进毒品工厂的车间。几十个当地的工人身穿白色的工作服在里里外外忙碌着。
罗义雄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介绍说:“这是我的高级化学药剂师,从德国请来的,这位是来参观的老板。”
药剂师毕恭毕敬地说道:“请跟我来。”他们来到一个冒着蒸气的罐子跟前,药剂师说:“制作海洛因的工序很复杂。首先,在罂粟的籽包上用刀划一道口子,让奶白色的液体流出来,当那些液体凝固,变成一种棕黑色的时候,就用刀割下这新鸦片。新鸦片用石灰水蒸煮后提炼成吗啡,这个缸就是用来提炼吗啡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大桶边。药剂师继续讲解:
“这道工序是把由鸦片粗制成的吗啡倒进这个大桶里,再用木勺在桶里小心地把吗啡摊开,然后加进盐酸,象和面一样把海洛因粉和盐酸搅和起来。”
他们继续来到一个缸前,老K弯下腰,仔细地看着缸里的液体,药剂师接着说:“粗的吗啡的杂质在盐酸的化学作用下被分解,从而得到提纯。”
他们又来到另一个铁架板前,药剂师说道:“加了盐酸的海洛因经过反复搅和逐渐变干,颜色由茶色变淡,就像这样的,又回复成亮晶晶的浅咖啡色粉末,最后制成纯白的海洛因。”
他们又走到另一个罐子旁边,罗义雄插言道:“生产海洛因的关键问题是技术。当然了,任何化学药剂师都能用相当简单的操作,生产出3号海洛因,但是要生产轻软酥松的4号海洛因,就不是一般人能作到的了。”
药剂师:“4号的生产,要经过一个关键而带危险的过程。我得将3号灰色块状的海洛因沉淀于乙醚溶液中,若操作不当,乙醚便会形成挥发性气体,甚至会,呃,爆炸。这个最后加工阶段不仅危险,而且使加工过程所需要的时间成倍增加。所以提炼3号海洛因一次性加工需要六个小时,而生产4号则需12—15小时。”
老K追问道:“我们老听到2号3号4号的,这几个号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呢?”
罗义雄很内行地说:“2号3号纯度低,4号的纯度高,能达到90%以上,最高的达到99%,而且水溶性好,这样使用注射器就容易得多了。”
老K感慨地说:“真没想到这玩艺生产起来,还这么复杂,需要这么多工序和高难度的技术,怪不得世界毒品市场价格一路标升。话说回来了,我们是懵别人,可我搞不懂,这玩艺哪来那么大的魅力,会像魔法一样,胡弄得千千万万的瘾君子要生要死的?”
药剂师没说话,望着他一个劲地直笑。
当天晚上,老K从罗义雄处买到了‘货’,告别了香云,回到了芒遮。
中午时分,毛嫣凤从前面店铺走进后间的屋里,老K还宴睡未起。毛嫣凤将两盒盒饭放在梳状台上,老K听见响声,从被窝里抬头问道:“阿凤,几点了?”
“几点了?快吃晚饭了,我的大老板。”
“啊?”老K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一看手表,“才一点嘛。”又仰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地说:“哎呀,累死我了。”
“当然累了,昨天晚上,谁叫你折腾得人家一夜都没睡好。哼。”毛嫣凤坐在梳状台前描眉画眼,并没转过身来。
“这都怪你啊,”老K边穿衣服边下床,“谁让你风骚得像个电影明星呢。”他下了地,穿上鞋子,走过来拽拽毛嫣凤的头发问道:“哎,那几个小子过来没有?”
毛嫣凤点着他的鼻子说:“过来了,我的老馋猫。是不是该打发他们回缅甸去?”
“别急,那个莫允留下,其他那两个让他们回去。等一会你把佣金送过去。”
“为什么单单留下莫允一个?”毛嫣凤不解地问。
“他呀,他是同盟军出身,身经百战,是个横角色,这种人对我们大有用处。再说,我忽然有个新的想法,这批货我不想和‘教授’联手了,我想自己做。”老K正色道。
毛嫣凤吃惊地张大嘴巴说:“教授?你想甩开他?中途变卦,这在江湖上是犯忌的呀!你不怕他秋后找你算帐?”
“他?我怕他?”老K扭着脖子说:“笑话,全世界都怕我,我还怕谁?我和他历来井水不犯河水。以前我很傻,我做上家,他做下家,大头都是他赚,这次我干脆一杆子插到底,要赚就赚个痛快!”
毛嫣凤提醒道:“我看不好。这批货,撑死了赚个8、9千万,何必为这点钱,搞得反目成仇,伤了大家的和气呢?再说以后怎么合作呢?”
老K狡黠地一笑:“你怎么净帮着他说话呀,他给你什么好处了?噢,是不是上次在广州你被他灌了迷魂汤了?”
毛嫣凤凤眼圆睁地说:“哼,你们男人都是这德性,得了便宜还卖乖。告诉你,这年头‘猪肝猪肺摆着卖,人心人肺自己带’,我要是和他上过床,都是没屁眼的小老婆生的。人家为你好,哼,不识好歹。”
看见她真的生气了,老K满脸堆下笑来劝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算我吃醋了,行了吧。不过,我给你说的这些心里话,跟谁都不要讲。我得了利,还能少了你的一半么?看在钱的份上,笑一个,笑一个。”
好半天,毛嫣凤才回嗔作喜,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说:“死鬼,就会逗人。行啦,你说怎么办?”
老K穿好了衣服说:“你和莫允带上货,直接去昆明,我先走一步,咱们昆明见。”
罗曼娜走进办公室,拨通了内线电话,压低声音道:“喂,林老板么?我是罗曼娜,向你报告一个情况,刚才毛嫣凤来旅行社,是来和缅甸人接头的,对,对,嗯,嗯,是昨天半夜来的,一共三个,今天走了两个,还留下一个叫莫允的,嗯,对对,好,你放心。”
她放下电话,转身走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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