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行,注意仪态!”师父厉声喝道。
释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忙止下脚步略略喘了一口气,说:“师父,山门外面来了一个人,他自称是乞丐和尚,想要在我们庙中讨一口饭吃。”
广缘寺自建成以来,也曾有过不少僧人前来讨碗水喝,更有不少流落到此地的难民上山来寻一口饭吃。佛家之地,本是为众生开的方便的之门。因而每遇到这种情况时,师父也都毫不吝啬地命徒弟们尽量让来人吃饱喝好,所以对于今天的来访者师父并不感到意外。唯一让他觉得有些惊奇的是,来人竟然自称是乞丐和尚。乞丐和和尚这二者结合在一起,反倒让人多了几分兴趣。“那你还不赶快给人家拿一些吃的东西去?”师父吩咐释行要招待好这个不请自来的人。
“师父,他已经在咱们的斋堂用过饭了。可是他还有个要求,就是想要见师父你一面。”释行说。
师父答应了一声,随即就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同释行一起来到了斋堂。从心底来说,师父本也是想要和这个自称是乞丐和尚的人见一面的。及至二人来到斋堂,这才发现原来寺庙中的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大家伙在乞丐和尚周边围城了一个圈,可是却听不到彼此之间谈话的声音。只见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蓬头垢面,他的头发也已经好久没有理过了。先不说衣服的脏净,单单是没有剃光头这一项,就很难让人把他和出家人这一个概念联系起来。
“敢问这位师父,你是从何而来又欲往何处去呢?”师父走向前合十问道。
乞丐和尚起身也还了一个礼,说:“我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普天之下只是想要找到一个佛法清净地而已。”
这满是禅机的回答让几个小徒弟当场就懵了。师父常常给他们讲的佛法中从来就没有如此拐弯抹角的道理,这个乞丐和尚的回答甚不得人心。甚至释然还认为,乞丐和尚完全是在故弄玄虚,说不定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和尚,也许只是上山来骗吃骗喝的人。但师父和大家伙的看法却并不一样。
师父请乞丐和尚坐下,又问他吃饱没有,随后才说:“所谓佛法,贫僧倒和您的见解有些不一样。佛在哪里?我常和徒弟们说,佛就在我们的心中,而不是去四处找寻的。”
乞丐和尚笑了笑,回答说:“大师你愿意派一个小徒弟跟着我住两天吗,我敢保证他从中体悟到的佛法和你在寺院里教授的会有大不同。”
乞丐和尚的这一招激将法让师父有些下不来台,但既然对方已经找到家门来挑衅了,师父就不能不应战。他点头表示答应后,便转身在自己的这四个小徒弟中寻找合适的人选。大家心中都明白,跟着乞丐和尚去住两天分明就是自己在给自己找罪受,因而当师父开始挑人的时候,四个师兄弟全都在心中一颤,默默祈祷师父千万不要点自己的名字。
师父考虑再三,说:“释然,依为师来看,还是你下山去和这位大师学上两日佛法吧。”
释然自己个儿在心中大叫倒霉的同时,众位师兄弟却乐开了花。他们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释然,想要看清楚他究竟会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来跟着乞丐和尚走出广缘寺的大门。师父的话,释然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够不听,他无奈之下只得咬着牙点头表示同意。
乞丐和尚见此情景,站起来对师父说:“大师,令徒在两日后必定完好奉还,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说完,乞丐和尚向释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现在就可以跟着自己下山了。
释然忙说自己要先回禅房简单地收拾一下行李,然而这一合理的要求却遭到了乞丐和尚的拒绝。乞丐和尚说,他修佛法从来不受行李的束缚,释然只需要一身轻轻地跟着他走就可以了。于是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释然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乞丐和尚下山了。
当天的晚饭是释然这么多年来吃得最难下咽的一顿。他们吃的是不知道哪一天从什么地方讨来的早已经风干发硬的馒头,就着一口白开水,乞丐和尚却吃得香喷喷的,这让释然有些不解。
“大师,这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馒头,你怎么吃的下去呢?”释然问。
乞丐和尚笑了笑,对释然说:“孩子,你为什么非要把这看成是发硬的馒头呢?或许这就是上好的美味佳肴啊。”
释然看了看手中沾染有一些灰尘的馒头,不自觉地干呕了一声。他是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的硬馒头会比得上在庙里面吃的白米饭的。如果这就是乞丐和尚口口声声说的苦修生活,释然绝不会认为自己能够从这样的生活中求得真佛法。或许在他认知到佛法以前,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乞丐和尚看出了释然的心思,他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说:“孩子,出家是一种修行的方式,不出家也是一种修行的方式。能够在深山老林中修出清净心来,这绝对算是上是一种境界;可如果能够在街头闹市事也能修出清净心来,那岂不是更高的境界吗?我把你从广缘寺中要出来,为的可不是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而是让你能够学到佛法的真奥妙。”
“难道真佛法就是吃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过这样的苦日子?”释然不解。
乞丐和尚摇了摇,说:“看来你还没有开悟啊。等过了这两天后,再看结果吧。”
于是释然跟着乞丐和尚过了整整两天风餐露宿睡街头的苦日子。他们躲在小镇广场上的一个避风角落,白天的时候出去讨食,晚上就借着月光以天为被地为床。每有熟人经过,释然都会用已经脏得不像样子的僧袍遮住自己的脸,以防被人认出真实的模样来。看到此情此景,乞丐和尚都会摇头笑笑说,释然还是有着太大的世俗心,依旧没有得到修行的真要。
“那你说究竟什么才是修行的真要呢?”释然不服气地问。
“忘我。”乞丐和尚回答起来简单干脆。
“忘我?”释然还正在碎碎念乞丐和尚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远远地瞧见刘大娘从街尽头走了过来。释然仓皇地躲到一棵树的背后,匆忙间连手中的馒头都掉落在地上。
乞丐和尚见此,又叹了一口气。他走上前去把释然掉落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用嘴吹掉馒头上的尘土后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偶有放学的小孩子从这里经过,他们一边打趣地看着这个乞丐吃东西,脸上还带着厌恶的表情笑着跑来。可乞丐和尚像是并没有看到这一切,他只是蹲坐在地上自顾自地吃着东西,丝毫没有感知到周边环境的变化。
刘大娘走到乞丐和尚跟前,把布包中热乎乎的馒头拿出来放到了他的碗中。乞丐和尚并没有像释然预想的那样对刘大娘感激涕零,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所说的馒头美味中,对刘大娘的施舍不闻不问,惟独秋风扫过的时候,才能让他稍稍起身转到背风的方向,依然吃着尚没有完全消灭掉的馒头。
“忘我?”躲在树背后的释然又嘀咕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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