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圣人:孔子-周游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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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离开鲁国

    由于鲁国中央集权已逐渐建立,从此国家政治修明,社会安定,一天天步上富强之途。

    然而,鲁国的日益强大,给邻国带来了不安。最感到恐惧不安的是齐国,过去的那一套收买三桓操纵政治的老办法,现在已经行不通了,真不知如何是好。

    夹谷会盟后不久,齐国的宰相晏婴病逝,黎钽重获宠信。他建议齐景公说:“鲁国任用了孔子才有今天的成就,只要除掉孔子。鲁国就无所作为了。”

    齐景公说:“鲁君对孔子宠信有加,这怎么办得到?”

    黎钽:“用离间计。”

    齐景公:“离间计?不可能的。”

    黎钽:“主公请听我说,爱好女色乃人之本性,尤其是处于升平之世,多半会耽于逸乐。我们不妨挑选冶艳善舞的美女以及良好的马匹送过去,鲁君和季桓都是壮年人,不可能不动心的。只要他们接受下来,就会疏远孔子,纵使一时不疏远孔子,孔子也会直言诤谏,到头来,必定会惹火了鲁定公。孔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再留恋鲁国吗?”

    齐景公听了黎钽这条妙计,对其大为赞赏,吩咐他马上去办理。越快越好。

    于是,80位能歌善舞、年轻貌美的女子,以及披挂耀眼装饰的良驹120匹被送往鲁国去了。这一行人暂时停歇在鲁国都城的南高门外,还不敢贸然进城,只是先派人去进谒季桓子。季桓子还有所顾忌,他就微服前往察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由得怦然心动。因为鲁国一向崇尚朴实,几曾见过这些衣饰华丽、美艳绝伦的美女和这许多雄骏的良驹?他看得眼花缭乱,赶忙回去报告。

    鲁定公也想亲自去看看,却又有所顾忌。季桓子了解鲁定公的心意,于是建议他以视察民情作为借口,鲁定公高兴非凡,立即下令备车前往。一见之下,顿时心乱神迷,魂消魄荡,当场吩咐季桓子一一点收,并修书向齐景公致谢。

    鲁定公回宫以后,将女乐及骏马一部分赐赠给季桓子。从此君臣两人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而怠于政事。

    孔子多次求见,都遭拒绝。子路的性子最急,而且口快心直,他认为国家没有前途了,心中非常失望,请孔子挂冠求去。孔子并非是贪恋官位。而是一切以邦国为重,在尚未完全绝望以前。决不放弃自己的责任。

    他安慰子路说道:“事情还没有到完全绝望的地步,年轻人一时沉溺于声色之中,也许他们很快就会醒悟的。过几天就要举行郊祭大典了,依照惯例,郊祭以后,一定要分胙肉给各大臣的,如果届时鲁定公亲往行祭,并分赠胙肉给我们,表示他对于重大的祭典并未忘怀,也表示我们仍受尊重,国家的前途仍有可为,你别太悲观啊!”

    可是,到了冬至祭天的时候,鲁定公和季桓子正陶醉于温柔乡里,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仅仅由主管人员草草了事,也没有循例分胙肉。

    这时,孔子失望了。当子路等一批弟子再度请求夫子离开这个无可救药的国家时,孔子黯然点头答应了。

    孔子的内心是十分凄楚的,他何尝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他一心想把鲁国治理得富强康乐,但却事与愿违,怎不令他痛心?

    子路和冉求等本来都是季氏的家臣,也一个个跟着弃官出走,他们视官位如敝屣,他们愿意一辈子追随老师的左右。孔子率领全班高足弟子,以既像流动的讲学团体,又像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政治团体的姿态,开始了长达14年的周游列国的生涯。这时是公元前497年,孔子已55岁了。

    孔子把家事交给伯鱼照顾,自己带领弟子们往西而去,目的地是卫国。当他们到达鲁国边境一处叫做屯的地方,准备停下来歇息的时候,看到几匹马从后面赶来,原来是季桓子派一位名叫师己的乐师前来慰留,他说:“季卿听说夫子弃官出走,立即命我来探询究竟,孔子啊!并没人得罪您,为什么要离开呢?”

    孔子回道:“我可以唱首歌,作为答复。”

    于是,孔子抚琴而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

    大意是说:那些迷惑人的妇人,会影响政治,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出走了。那些迷惑人的妇人,足以败国亡身。我已尽力,无法力挽狂澜,倒不如优哉游哉地去度余生吧。

    师己听孔子唱完,一阵心酸,不觉涔涔泪下。他知道已经挽留不住,只好含泪和孔子珍重道别而返。

    孔子选择去卫国是有理由的,第一,卫国有一位孔子非常推崇的贤人蘧伯玉(名瑷,年50而知49年之非);其次是卫灵公治理卫国30余年,社会非常安定。最主要的是,子路的岳母家在卫国,他的妻兄颜浊邹可以对孔子一行人有个照顾。

    不料,颜回却提出反对,他说:“卫君不能用蘧伯玉,算不得是一位贤君,再说卫夫人南子素有丑闻,可见得卫国教化不良。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夫子为什么一定要到卫国去呢?”

    孔子说:“卫国确实有不少贤臣,例如史如这个人,正直得像一支箭,邦国有道,他是如此,邦国无道,他仍是如此。至于蘧伯玉没有出来做官,也许是未曾受到推荐的缘故。南子出生在宋,后来嫁到卫国,关于她丑闻的事,咎在她的父母,我们不能一口断定是卫国的教化不良。”

    卫国就是现在河南省的卫辉、怀庆两府。当年周武王少弟康叔封于此,算起来,卫、鲁两国也有姻亲关系。

    一行人进入卫国,到达一个小镇上休息,当地一个驻守边关的小吏,久慕孔子的大名,想要求见,冉有认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官吏,夫子大可不必见他。孔子则认为无妨,于是这位瘦老头被引了进来。

    孔子和蔼地询问说:“高寿几何?工作忙否?”

    “虚度七十有五,老了,不中用了。不过,由于工作的关系,倒经常可以见到一些名人。”

    他和孔子谈了很久,对孔子的学识及品德愈来愈敬佩。他辞出以后。对孔子的弟子说道:“我今天能幸运地拜见孔子,真是三生有幸!他竟是如此的伟大,孔子的才能,如果仅限于鲁国国内,那才真可惜呢!我认为这是老天爷使孔子为警世的木铎,让他传布道声,你们大可不必灰心。”

    “木铎”是金属的铃,而以木为舌。如果以金属为舌,就叫“金铎”。当时,政府每逢颁布法令时,就摇铃使百姓们注意倾听。

    这位守关小吏的意思是,上天有意让孔子警告天下人民实行正道。弟子们听他这么一说,深信自己未来的任务,以及孔子的理想必可在别的国家付诸实现。

    孔子乘坐的车子,轮流由弟子们驾驭。古时候的读书人所学习的课程中,就有“御”这一科目,所以个个都能驾驶。

    有一天,正好由冉有驾车,孔子一路观赏风景,此时快要接近卫国的都城了。孔子对冉有说:“看起来,这里的人口众多。”

    冉子答道:“是啊,这里的确是人口很多。人多了以后,该怎么做呢?”

    孔子说:“使他们富裕。”

    “富裕了以后呢?”

    “就得施以教化,使他们学习礼仪,懂得做人的道理。”

    这时候,性急的子路,插口说道:“请问夫子,怎样才算是君子?”

    孔子说:“修养自己着重于一个敬字。”

    子路接着又问:“这样就够了么?”

    孔子说:“修养好自己,再来安定别人。”

    “这样就够了么?”子路仍然追根究底地问下去。

    孔子不厌其详地告诉他说:“自己修养好了,再进一步去安定百姓。讲到修养自己、安定百姓,就连尧、舜恐怕还不能完全做到呢!”

    说着说着,已经快到都城。卫、鲁两个小国都是在周公之后,建国已有几百年,彼此间没有发生过什么纠纷,人情风俗也大同小异。一般老百姓听说鲁国的孔子来到卫国,个个额手称庆,盼望他长住卫国,帮助卫君改革政治,使人民过上安乐的日子。

    孔子一行就在子路的妻兄颜浊邹的家里安顿下来。颜浊邹是卫国的贤大夫,他对孔子仰慕已久,此次孔子歇在他家,他感到莫大的光荣,故而热忱地接待,谦恭有礼,丝毫不敢怠慢。

    卫国的将军文子,敬重孔子是当世的圣人,他曾竭力向卫灵公推荐,盛赞孔子的学问道德。

    卫灵公年岁比孔子小十多岁,他知道孔子是名闻天下的大学者,如今来到卫国,当然感到荣幸,但又不知如何起用他,因此,当他第一次接见孔子时,只是谈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他说:“您在鲁国的时候,俸禄多少?”

    孔子见他问出这种无关宏旨的小事情,心中有些不悦,但仍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答复道:“俸米六万斗。”

    卫灵公随即吩咐比照鲁国的俸禄给予孔子,但没有和孔子谈论政治上的问题,似乎没有起用孔子的意思。

    卫国有个美男子名叫弥子瑕,卫灵公非常宠幸他。有一天,他对子路说:“夫子如想做官,只消我一句话,就可以办得到。”

    言下之意,要孔子买他的账,亲自去拜托他,他就可凭此自抬身价了。

    孔子岂是这样的人,他当然不肯答应。不答应倒也罢了,却使这位小人恼羞成怒,怀恨在心。

    卫国另一位权臣名叫王孙贾,他很敬佩孔子,他深恐孔子会因失望而离去,心想:如果卫灵公不能用他,就把他收为自己的部属,以壮大声势。他以试探性的口吻对孔子说:

    “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

    奥是屋子的西南隅,是尊者所居的位置。这句话是比喻与其盼望位尊者起用,不如阿附权贵。也就是说,卫灵公不能赏识你,我可以录用你。当时的卫国,确实也是如此。这和鲁国的三桓专权是相同的情况。

    孔子答复是:“不行,这是不对的!如果获罪于天的话,再怎么祷告也是没有用的。”

    可是,这么一来,孔子又多得罪了一个人。

    二、游说卫国

    正在这时候,蘧伯玉率领了一批人赶到了匡地,他见到孔子后,立即万分歉意地说:“我恰好有事去郑国,昨天回来,听文子将军说,夫子不告而别,我们非常着急,向颜浊邹追问,他不肯直言相告,几经追逼,他才说出孔子一行将去宋国,当我们一行抵达此地之前,听说夫子曾饱受一场虚惊,真是太遗憾了!幸好误会冰释,还请夫子看在文子将军的薄面,回转大驾。望勿推却。”

    孔子见他词意恳切,也就答应了。蘧伯玉报导了一些近况说:“史鱼曾大力推荐我,卫灵公却未能采用,后来文子将军又向卫灵公说项,仍不见用,文子见我家贫,时常予以周济。”

    孔子说:“文子真不愧为贤卿相,他以自己的去留为你力争,你该感激图报,不可辜负人家一番盛情。”

    “谨受教。”蘧伯玉深受感动地说。

    孔子率领弟子们再度返回卫国,住在遽伯玉的家里,卫灵公待之以客卿礼。没有多久,贤大夫史鱼病危,他临终前吩咐家人道:“我任官于朝廷,这么多年来,一直想举荐遽伯玉,罢黜弥子瑕,始终未能如愿,我生不能正君,死也不当成礼,我死以后,不必急于入殓安葬。”

    说完,就断了气,家里的人只好遵从遗命,不敢入殓。文武百官前往吊唁时,询问何以不入殓,家人据实相告。卫灵公知道以后,亲往致吊时,悔恨交加地对孝子说:“寡人未能采纳忠谏,这是寡人的过失。我会设法补救的,你们赶快把他的遗体入殓吧。”

    卫灵公返宫后,立即下令进用遽伯玉,并将弥子瑕降职。

    孔子感慨地说:“古来忠臣谏君,至死方休。而史鱼在死后,尚能尸谏,终于感动了君王,史鱼称得上是一位直臣了。”

    卫灵公的夫人南子是宋国的公主,貌美而淫,未嫁前,就曾与人私通,生性淫乱的南子和美男子弥子瑕也有暧昧关系,因此丑闻四播。她生得漂亮,又小有才气,卫灵公对她言听计从,久而久之,她就干预起政事来了。凡是有所求于君王的,只要走走她的门路,必定可以成功。她听说孔子是一位大学问家,生得魁梧异常,却一直没有被重用,也不来向她请托,这倒反而引起她必欲一见的好奇心。

    时间愈久,好奇心愈强烈,她按捺不住了,于是派人去宣召孔子进宫。孔子何尝不了解这是进身的机会,但他决不肯这么做,一个正人君子,怎可利用裙带关系而达到目的?他拒绝的理由是,不是出于卫灵公的命令,就不合礼法,不合礼法的事,君子不为。

    像南子这种被宠幸惯了的女子,说到就要做到,否则,决不甘心。最后,她运用了一些技巧,说动了卫灵公,以卫灵公的名义召他入宫,孔子不能再拒绝了。

    孔子被带进宫以后,在一间挂着帷帐的会客室晋见南子。孔子神情肃穆地站立在那里,不一会儿,听到有环佩的声响来自帐后,孔子低头向北面长揖,帐后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衣裙率悉、环佩叮当的声音,表示南子正在还礼。这倒是罕有的事情,也许在南子的内心中,不由得不生起敬仰之心。

    事后,子路埋怨说:“这种女人,为什么要去见她?”

    孔子解释说:“我何尝愿意见她,只是为了礼貌,不得不去一趟。若我有非份之想,就遭天谴。”

    孔子那一番委屈迁就的苦衷,竟不为刚直的子路所谅解,他老人家只好以誓言来使他理解了。

    自从孔子见过南子以后,卫灵公认为孔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严肃拘谨,因此,在行动上不免有点随便。在他心中,认为是彼此的感情更接近了一步。但看在孔子的眼里,就不合乎礼法了。下面的一则故事,是促使孔子决心离开卫国的直接因素。

    有一天,卫灵公派人来找孔子去,说有要事相商。孔子进宫以后,卫灵公突然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于是,征求孔子的意见。他说:“我刚好有事要出去,你我就在车上谈,怎么样?”

    孔子一听,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于是就答应了。正在这时候,南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了过来,她撒起娇来,也要跟着去。

    本来,像这种场合,卫灵公应该当场拒绝才对,可是他没有。孔子站在一旁,进退两难,尴尬万分。灵公歉意地向孔子说:“那就请你乘后面一辆车子吧。”

    灵公和南子坐进车厢,由太监雍渠驾驶。一路上招摇过市,路人为之侧目。孔子从那些人的眼神里,不难体会出人民心中的恶劣印象。让一位名闻天下的学者跟在后面陪乘,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孔子的心中真不是滋味。

    孔子认为卫灵公这种做法不成体统,于是决心要离开了。他叫弟子们赶快收拾行囊,第二天就准备启程。遽伯玉和文子苦苦挽留,孔子约定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会晤,并留下几个弟子在卫国出仕,然后才依依作别。

    三、宋国遇险

    孔子心中盘算着鲁国的政务废弛,国势益弱,已难挽颓势了,而宋国是自己的祖国,当年,成王接位后,武庚作乱,被周公旦讨平,改封微子启于此。宋也是一个小国,现位于河南省商丘以东迄至江苏省铜山以西。后来被齐、魏、楚三国所灭。

    当时鲁国曾派人来聘请孔子,孔子命弟子冉求(字子有)回鲁从政。

    冉求返回鲁国时,鲁昭公已经去世,由鲁哀公执政。他向冉求问道:“孔子现居何国?”

    “宋国。”

    “自从我主政以来,苦无贤人相助,你这次回来得正好,务必请你协助我,万勿推辞。”

    冉求见鲁哀公词意恳切,只好应命。

    恰好,鲁国的右司马乐颀不久前去世,朝廷乃命冉求继乐颀之后。出任右司马。

    冉求也认为,司马职司军旅可以发挥己长,所以欣然受命。从此冉求长仕于鲁国。后来,孔子返鲁,就是冉求在鲁哀公面前力保所致。

    孔子一行抵达宋国国境以后,颜回先去见他的旧友子罕,子罕立即奏明宋君,宋君听说孔子来到,就命大司马桓魃前往迎接。

    桓魃这个人面貌姣好,以男色见宠,因此专横跋扈。他深恐孔子会受宋君重用,故意在宋君面前进谗言。宋君信以为真,嘱咐桓魃暗中留意孔子的行动。

    有一天,孔子率同弟子们到郊外去游览,看到一大群人围在那里雕琢一个大石椁(棺材外面的石套)。那群人个个疲惫不堪的样子,却又不敢怠工。

    孔子好奇地询问一位工匠说:“你们劳师动众造这么大的一个石椁做什么?”

    “这是大司马命令做的。”

    “为什么要这么大?”

    “他死后要许多人跟着陪葬,所以愈大愈好。其实,在石椁未完成以前,我们已经有好多个人耐不住长期的疲劳而累死了,唉!上面的命令,我们又不敢不从。”

    孔子长叹一声说:“这真是人间惨事,千古未闻!”

    这句话,当然很快就传到桓魃的耳朵里,他顿起恶念,准备要杀害孔子。

    有一次,桓魃当着宋君的面,奚落孔子说道:“您在鲁国时,官居大司寇兼摄相事,权位不可谓不高,何以不能使鲁国臻于富强之境?这一点,您能及得上管仲和晏子么?既然弃官而去,却不隐居山林,终日东奔西走,乞求别国的赏识和任用,这方面,您及得了伯夷、叔齐的清高么?”

    孔子不慌不忙答道:“我出仕于鲁时,使君臣有位,长幼有序。乡党尊老敬幼,升降揖让,都中规矩。人人知耻达礼,路不拾遗。执法听讼,无私无纵,从此鲁国大治,邻邦仰慕而前来观摩,络绎于途。想必大司马必有所闻,我也不必多说。

    至于我弃官而去,乃因君、相溺于声色,屡谏不听,乃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心中仍希望在我去后,君、相能够醒悟,从此远色亲贤。我时时以国邦为念,未敢或忘。”

    桓魃本想当众羞辱孔子,孔子却侃侃而谈,在座的人无不叹服。宋国的忠良之士,竭诚希望孔子久留宋国,改革政事、翦除奸逆,为国家造福。

    桓魃对孔子简直恨之入骨,他积极地着手部署,企图要杀害孔子。好在孔子一行所住的行馆离子罕家不远,而子罕也多少体会到孔子处境的不利,因此密嘱行馆里面的侍者要细心照顾孔子,不得疏忽。

    由于桓魃的居中作梗,因此宋君对孔子一直未予重用。孔子闲来无事,多半跟弟子们在行馆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讲学论道。桓魃却向宋君进谗说:“据报孔丘这个人心怀不轨,他曾经告诉他的弟子们,宋是他的祖国,他有心篡夺政权,因此常常跟学生们在行馆旁边的大树下商量,名义上是讲学,实际上是密谋造反。主公可得小心。”

    宋君一听,大为吃惊,问道:“有这等事?”

    桓魃言之凿凿地回禀说:“是我派在行馆里的心腹探听到的,绝对假不了。”

    宋君:“那该怎么办呢?把他们赶走,行么?”

    桓魃:“赶走他,会受人批评。这件事,交给臣去办理好了。”

    宋君:“好,你看着办吧。”

    桓魃领命回去以后,就密嘱心腹,挑选几十名家丁换上杂色衣服,准备趁清晨孔子和门人在大树下煮茗清谈的时候,一拥上前,杀个措手不及。

    翌日拂晓时分,几十名乔装盗匪的家丁埋伏在大树附近候命。领头的在大雾弥漫中远远望去,由于大树的枝杈甚多,看起来好像人影幢幢。他一声令下,一伙人持械扑杀过去,把树枝砍得七零八落,却不见一个人影。他们赶紧掉转头来,奔向行馆,里面却空无一人。

    原来,孔子一行人早就得到子罕的通知,预先逃走了。桓魃据报后,气得咆哮如雷,下令发兵追赶。可是孔子早已走远,已经追赶不及,桓魃只好败兴而回。

    四、孔子适郑

    郑国就是现在河南省的新郑。周宣王把他的弟弟友封于陕西省华县西北,平王东迁,徙于济西、洛东,河南、颍北四水之间,是为新郑。

    当时郑国有位贤相公孙侨,字子产,他主政时宽猛并济,内以礼法驭强宗,外以口舌折强国,虽然处于晋、楚两大国之间,却始终能保持安定,未受战祸。孔子对他极为推崇、景仰,因此,想到郑国去看看。

    由于在宋国险遭桓魃所害,所以逃出来的时候,有一部分弟子失散了。

    子贡首先抵达郑国,他四处打听,不知道孔子等一行人有否到达。

    当时有一个人告诉他说:“我在东门看到一个人,身高九尺以上,眉高额阔,很像唐尧;颈似皋陶,肩像子产。自腰以下,不及禹者三寸,一副不得志的样子,好像是丧家之犬。”

    子贡连忙赶到东门去,果然见着了孔子,高兴得不得了。孔子问他怎么会找到这儿的,子贡不敢隐瞒,就把刚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孔子笑着说:“他把我和古圣贤相比,未必恰当,倒是把我形容成丧家之犬,非常妙!妙极了!”

    子产见到孔子驾临,欣慰地热忱接待。孔子对于他出任郑国宰相,周旋于晋、楚二强之间,能使兵车之辙不留郑境,而且君臣和睦,万民安乐也称羡不已。

    子产摄行相事多年,周旋于二强之间深感苦恼,特向孔子求教。孔子告诉他说:“国家之存亡兴衰,不在疆域之大小。当年成汤居亳,地仅70里;文王居丰,武王居镐,地仅百里,当初的处境和贵国相似,到后来,还不是统一了天下么?”

    子产谦逊地答道:“敝国虽不敢希冀汤武的盛业,但请夫子指点,汤武究竟如何奉事上国,终能统一天下呢?”

    孔子说:“很简单,不外修德以待天时,举贤以佐国政。成汤得伊尹、文王访太公,就是很好的例子。”

    子产称谢道:“谨受教。”

    子产曾多次邀请孔子同朝为官,孔子都婉言辞谢了。子贡为此疑惑不解地询问孔子说:“夫子一向抱持匡君泽民之心,为何不答应他呢?”

    孔子说:“子产当国多年,尚未能力图自强,我有什么才能,能够胜过他呢?”

    孔子准备到陈国去走一趟。

    五、过晋不入

    晋国的赵氏家臣佛肸,原本是中牟的邑宰,他占据了中牟,企图谋叛。他素慕孔子的大名,特地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大意是赵氏意图推翻晋室,他世代是晋民,不愿助逆犯上,故而在中牟起义,以保护晋室,恳请孔子前往相助云云。

    孔子心想,我到处不得志,自己的政治理想始终未能发挥。如果佛肸是当世豪杰的话,倒可以和他共图尊周攘夷的伟大事业,因此很想前往相助。

    子路看到这种情形,就对孔子说:“我曾经听您说过,凡是亲身干不善的事,君子不入其党。赵简子固然有窃国的野心,但佛肸伞也是犯上作乱,您为什么要去帮助一个犯上的人?”

    孔子对子路说道:“我也曾经说过,君子坚如金石,既不能将它磨薄,也不能将它染黑,所以不管到那里,都无可无不可,我可不像一个瓠瓜,岂能挂在那里中看不中吃。”

    子路仍再诤谏说:“您去陈、适宋、适郑,又三次来到卫国,如此凄凄惶惶,大道终不能行,因此饥不择食,真可谓用心良苦。不过据我所知,佛肸和阳虎是同一伙人,阳虎曾在暗中教唆,这种人怎可和他共事?”

    孔子说:“你这话是真的么?”

    子路恭敬地回道:“我怎敢诳骗您呢?”

    孔子就没有应佛肸之邀。

    当时晋国位于山西省以及山西、河北、河南交界处,是春秋时的大国之一。

    晋国本来设有六卿,同掌朝政,自从范氏、中行氏被灭后,只剩下赵、魏、韩、智四卿,各据封邑,瓜分晋地。

    赵简子名鞅,是四卿之一。他确实有篡夺君位的意图,一面训练士卒,厚植势力;一面诛杀贤人,以便顺利达成叛乱阴谋。首先被害的是晋国的贤人窦犨、鸣犊、舜华三人。

    他也素闻孔子大名,也有纳贤之意,觉得如果再把这位名人请到腐上来。自己的大事离成功就可不远了。

    孔子本来就想到晋国去一趟,恰好赵简子派人以厚礼敦聘,孔子认为亲自前往一看究竟,也未尝不可。

    于是,孔子立即命子贡预作准备,又恐蘧伯玉挽留不放,乃留下书信说明原委,然后驱车而行。

    中午在一处地方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巧遇弟子申绩。

    孔子问他说:“我早就想到晋国去看看,过去佛肸曾差专使来聘请我,听说他是个犯上的人,我生平最厌恶这种人,所以没去。如今赵简子也派人来邀请,据子路说,赵简子贪得无厌、残暴不仁,不知真相如何。你是晋国人,你倒说说看,也好让我做个参考。”

    申绩回道:“赵简子确有篡逆的野心,他首先翦除碍手碍脚的人物,例如窦犨、鸣犊、舜华,这些人都是晋国洁身自好的君子,赵简子未得志时,他们都曾帮助过他。赵简子得势后故意表现出礼贤下士的伪善作风,先委他们出任政事,却又处处掣肘,使他们无法达到要求、完成任务,于是就以此为借口,一一加以杀害,好像他们之死,咎不在己,这真是狠毒无比的做法。国内的人都明白实情,但谁也不敢讲话,否则就会大祸临头。老师还是不要去的好,目前他是企图利用夫子的名望以壮大他的声势,终究他是容不下贤人的。”

    孔子说:“这些全是实情么?”

    申绩惶恐地回道:“弟子怎敢欺骗您?”

    孔子叹息一声,踱出旅店,走到河边,望着河里的流水叹说:“浩浩荡荡的流水,多么美啊!可是,我不想渡过去了,想必是命吧!”

    子贡紧随在旁,他问孔子为何兴叹?

    孔子说:“窦犨、鸣犊、舜华都曾帮助过赵简子,如今他竟然以怨报德。我曾听说过,如果杀害了幼小的走兽,麒麟就不肯来到那里的郊野;如果把水里的鱼虾统统捕尽,蛟龙就不肯降雨;如果捣毁了鸟巢、鸟蛋,凤凰就不肯飞来。为什么呢?这就是看到同类被害而感到伤心啊。鸟兽尚且如此,何况是我呢?”

    于是,孔子中止晋国之行,回到蘧伯玉家住了一个短暂时期后又再到陈国去。

    这一年夏天,卫灵公崩逝,由于太子蒯聩出亡晋国,于是由孙子辄继位,他就是卫出公。

    秋天,鲁国的季桓子病危,临终前吩咐季康子说:“我死以后,最好请孔子回来为相。”

    季康子秉承遗命,想再邀请孔子返国。

    公之鱼说:“先君(指鲁昭公)任用孔子,不能有始有终,曾经被诸侯窃笑。如果现在任用他,倘若又不能有始有终,岂不是更让人笑话?”

    于是,这件事暂时作罢。孔子又再去陈国,他在陈国的这段期间,经常往来于蔡国和叶邑之间。

    曾经有一次,叶(河南省叶县的南面)的地方官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

    孔子说:“先让近处的人安居乐业,而远方的人就会闻风来归。”

    因为当时,叶这个地方在楚国的势力范围内,但是境内有很多蔡国人,如果不能善待他们,就会引起乱事。孔子这番话,是针对当时的情势而说的。

    叶公固然对孔子十分钦佩,但对孔子说的话似乎还不能彻底了解。于是他转向子路询问孔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子路觉得难以作答,就来禀告孔子。孔子对子路说道:“子路啊!你何不告诉他,孔子的为人是不倦地学习,不倦地教诲别人,他发奋起来,连饭都曾忘了吃,他总是那么乐观,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年老了。”

    孔子确实是一生都保持着这样的态度。

    有一次,孔子从叶城去蔡国,由于走了岔路,发现前面有条大河,河面很宽,既无桥梁,又没渡船,大家傍徨无依,不知如何是好。

    孔子坐在车里,远远见到有两个农人在田里耕作,于是派遣子路去探听路径。

    原来,这两个人是隐士,一个名叫长沮,另一个叫叶溺。

    子路走向前去,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请问渡口在何处。谁知那个手拿锄头个子较高的长沮,没有直接答复子路的问话,却反过来问道:“那位坐在车子里的人是谁?”

    子路说:“是孔子。”

    “是鲁国的孔子么?”

    “正是。”

    “鲁国的孔子周游列国,足迹遍天下,他一定会知道渡口的。”

    子路碰了一个软钉子,但又不敢发作,仍耐着性子转向站在那一头,手执钉耙的汉子——叶溺说:“请问老兄,可知道这条河的渡口在哪里?”

    叶溺抬起头来,对子路端详了一阵,他发问说:“你是谁?”

    “我名叫仲由。”

    “哦,你也是孔子的弟子么?”

    “是的。”

    “如今的世局到处是一片荒乱,谁能改变现状呢?我看你与其跟着躲避无道、追寻有道的主人乱跑,还不如跟随我们这些不问世事的人在一起来得好。”

    说完,低下头去锄草,再也不理会这个焦急问路的人。

    子路垂头丧气地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孔子。孔子感慨万千,叹息着说:“人,怎么可以和鸟兽同住在一起?他们这些人,只是在山林里和鸟兽往来,我可办不到。子路啊,你若不跟广大的人群在一起,去关怀他们、爱护他们,又能和谁处在一起呢?如果是天下太平的话。又何必如此凄凄惶惶地东奔西跑呢?

    “好吧,还是由你来驾车,我们就沿着河边走,迟早总会找到渡口的。”

    子路遵命,继续驾车前进。果然走不到几里,就发现了一处渡口,大伙儿安然渡过了。

    走不多远,子路落在后面找不到孔子,他在路上看到一个拄着拐杖,背着柳条筐的老人。子路走上前去,恭敬行礼,打听孔子的行踪。

    那老人诧异地望着子路说道:“从不劳动四肢,连五谷都不能分辨,还自称什么老师?”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子路追上了孔子一行人,把经过告诉了孔子。

    孔子说:“这恐怕又是一位隐士。他人在哪里?我们追上去和他谈谈。”

    可是,这位老人早已走远,不见踪影了。

    六、转往楚国

    黄河流域是中国的文化发源地,当时的江南地带及长江流域。仍被视为蛮夷之地。楚国虽然有强大的武力,充满新兴景象,但中原人士仍把它看作野蛮的国家。

    楚昭王由于申包胥哭于秦廷,取得救兵,终能复国。他曾是想断了他们的粮食供应,使他们打消去楚国的念头而已。

    孔子和弟子们被困在荒郊野外,粮食越来越少,由三餐改为两餐,再改为一餐,眼看就要断粮了。

    弟子们饿得头晕目眩地躺在草地上叹息。孔子照常讲学、操琴、唱歌。

    子路的脾气火暴,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问孔子说:“请问您,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么?”

    孔子说:“君子原本也有穷困的时候,但穷困中仍守本分。小人一旦穷困就会不顾一切地去为非作歹了。”

    孔子又继续对弟子们解释说:“《诗经》上说,不是牛也不是虎,但游荡在旷野。同样地,我们何以会在旷野受苦,你们知道么?”

    子路抢着回道:“也许是我们不仁,所以人们不相信我们;或者是我们无智,所以人们不能实行我们的主张。对不对?”

    孔子摇摇头说:“如果仁者必能见信于世,那么,伯夷、叔齐就不致饿死首阳山了。如果智者必能用行于世,那么,臣子比干就不致遭到剖心了。”顿了一顿,又再剖析说:“你们要知道,遇或不遇要靠时肌,君子博学深谋而怀才不遇的,多得很呢。生长在深谷的幽兰,并不因无人欣赏就不散发清香。君子修德立道,不可因穷悃而败节,当年晋公子重耳困于曹卫而生霸心,越王勾践困于会稽卒能图强。”

    子路默然而退。

    子贡进来的时候,孔子又用同样的话问他,子贡恭敬地回答说:“也许是夫子的道理太深、理想太高,所以到处不能相容。若是把它略为降低些,说不定可以行得通。”

    “赐啊!你要知道,一个终年辛劳的农夫,也不能保证年年丰收,遇到天灾,他仍然无能为力。一个手艺精巧的匠人,他所制作的东西,未必每个人都合意。你不在修道方面去下工夫,却希望博得世人的欢迎,你的志气未免太小了,这是不对拒绝属下的建议,不祭河神。孔子称赞他不越祀、不媚神,认为他是有道之君,很想去见见他。

    楚昭王虽在病中,却抱病出迎。他对孔子极为礼遇,经常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并且准备把书社地七百里封给孔子。却遭到令尹(楚国的官名)子西的妒忌。

    子西暗想,孔子在鲁国时出任大司寇,政绩远播,一旦楚王重用他,我将失势,我必须加以阻止。首先不使他获得封地,他没有禄养,自然不能久居,让他自动离去,这样才不露痕迹。

    子西计议已定,于是向楚昭王进谏说:“如果办理外交,我王的属下有人能够及得上子贡的辩才么?”

    楚昭王:“没有。”

    子西:“冲锋陷阵,勇冠三军的将才有人及得上子路么?”

    楚昭王:“没有。”

    子西:“王上的辅佐,有人及得上颜回那么优秀么?”

    楚昭王:“也没有。”

    子西:“办理政事,有人及得上宰予的才干么?”

    楚昭王:“没有。”

    子西继续鼓起他如簧之舌,说:“当初我国受封的时候,仅只数十里,后来逐渐垦拓,才扩展到今天的局面,实在得来不易。”

    “孔子的政治理想向来是主张遵从古制,他要重新实现周代的遗风,如果采用他的主张,我们楚国将如何维持堂堂数千里的国势?”

    “从前周文王在丰、武王在镐,地仅百里,他们能够修德行仁,最后终于成就了兴周灭纣的功业。”

    “如今,孔子名闻天下,他的弟子中,人才济济,文武兼备的不乏人在,一旦将封地给了他,恐怕不出多久就将……”

    一向多疑的楚昭王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下去。”

    从此孔子被冷落下来。有一天,孔子和弟子们在郊外散步时,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狂人,一面走着一面唱歌。

    这个人姓陆名通,字接舆。他鉴于楚昭王政令无常,故意披头散发,佯作癫狂状态,人家都称他为楚狂。

    孔子听了他的歌,心有感触,正想走过去攀谈一番,他却疯疯癫癫地一溜烟跑走了。

    孔子的心情和他们有所不同。他们只求独善其身,苟全性命于乱世,清高、雅洁固然没错,但对世道、人心有何裨益呢?

    孔子一生怀抱着匡时济世之心,要使天下无道变为有道,他只知爱民,而不计较个人的利害得失。孔子曾说过,“如果天下太平,他又何必如此凄凄惶惶地劳碌奔波呢?”

    总结一句话,这就是“仁”。仁,是孔子理想中的做人最高准则,也是孔子思想的中心。

    七、重回鲁国

    公元前484年,也就是鲁哀公11年的秋天,孔子返回阔别已久的故乡,一路上感触万分。

    孔子回想这14年间,辗转于各地,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物,也遇到几次意外的惊险。而自己的政治抱负始终未能有所施展,甚至遭受猜忌,险遭杀害,流落到郑国时还被喻为丧家之犬。

    至于那些自命清高的隐士们,他们歌咏、嘲讽,如今想想,倒还蛮有人情味,不由得感到惋惜。

    将届古稀之年的孔子,他的政治见解早已成熟,对政治生涯也看得很淡,他觉得不朽的事业仍以教育为先。

    想着,想着,已经抵达曲阜郊外,弟子冉有等人早就等候多时。

    对一般百姓来说,孔子终于返国,使他们雀跃不已。当年孔子任大司寇时的政绩,他们记忆犹新,一致认为今后又可重见政和邦宁的安乐日子了。

    至于鲁哀公和季康子他们又是怎么想呢?目前北有世仇的齐国,南有新兴的吴国,一南一北,虎视眈眈。鲁国处在两强之间,而国内政纲废弛,国力日弱。尤其是与各国间的外交更是一个难题。为了应付客观局势的需要,有时不得不和一些国家缔结密约以暂保平静。可是,万一实情暴露,难免不受责难,尤其是虎狼般的强国们更是得罪不起。

    他们认为孔子在各国游历多年,对各国的政情必然有深入的了解,他必能对这个棘手的难题提供宝贵的意见。

    鲁哀公和季康子的想法均认为孔子可以用来咨询,但不准备让他实际秉政。

    鲁哀公第一天接见孔子的时候,开头一句就问孔子说:“请您告诉我一些为政的道理。”

    孔子答道:“很简单,用人的时候,必须加以选择。选用优良的官吏,政治必然会上轨道。”

    话虽然简单,但却语意深长。

    有一次,季康子向孔子问政。

    孔子说:“选用正直的人,摒弃邪恶的人,百姓自然会服从。如果在上的人都是正直之士的话,那么在下的受到感化,也都会变得正直了。”

    季康子鉴于窃盗案件日增,就这件事请教孔子。

    孔子干脆坦白地告诉他说:“遏阻盗风的首要之途是无欲、戒贪,只要自己不贪得无厌,即使你奖赏别人去盗窃,他也不会干的。”

    季康子想用重刑来改变社会风气,孔子不客气地说道:“在上的人,决心为善为正,做一个好榜样,人民就可安居乐业,风气淳朴,社会安定。居上位的好比是风,下面的百姓好比是草,风吹到草上,草就会顺势弯倒下去。只要在上的好德乐善,老百姓还会做坏事么?”

    孔子对鲁哀公和季康子直言诤谏,毫不掩饰。因为他看到鲁哀公不能选贤与能,不能远离奸臣,所以劝他要慎重择人。至于季康子,孔子早就知道他处事不公,自己又贪得无厌,不能为民表率,所以毫不客气地当面指责他的错误。季康子每次去见孔子,听到的全是逆耳的忠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后,除非万不得已,他很少去亲近孔子。孔子并不热意于仕途,对这件事也就淡然置之。

    季康子生性极贪,恣意剥削人民,广积不义之财。由于挥霍无度,入不敷出,他以解决国家财政困难为由,企图增加田赋。他想请教孔子,如果孔子认为可行,那么,他就不必背上什么恶名,一切责任都可以转嫁到孔子的身上去。

    季康子心里这样盘算,但又不敢亲自去见孔子。他想到一个好主意——让冉有出面,因为他是孔门弟子,也是自己的家臣,由他出面去请孔子发表意见最为妥善。他编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冉有据此去试探孔子的反应。

    孔子想起自己初次担任官吏时的种种,他知道老百姓一年到头胼手胝足地辛劳,不遇荒年还好,万一遇到荒年,真是苦不堪言。靠天吃饭的人民已经够值得同情了,怎能再增加他们的负担?何况并非真正是国家需要。只是为了填补私人的欲壑。所以,孔子根本就不赞成。

    冉有往返跑了三趟,孔子总是一语不发,对这种无言的抗议,季康子应该死了这条心才对。但他仍旧再三打发冉有去试探。

    最后,孔子觉得不耐烦了,他对冉有说:“你是我的弟子,你明知季康子是假公济私,怎可帮他搜刮?”

    冉有在老师面前不敢再说假话,只好坦承说:“弟子在季氏手下做事。他命令我这么做,我不好不从。”

    孔子说:“若要赋税公平,可以参考周公所定的税则,以圣王的法制为依归,总不会错的。”

    事后,孔子痛心地说:“冉有没有资格做我的门徒,弟子们,你们可以声讨他的罪恶,尽量发话攻击。”

    春秋时,鲁国有一个小小的附庸国,名叫颛臾(故城在山东费县西北),季康子准备去攻打它。

    子路和冉有都是季氏的家臣,赶快跑来告诉孔子。孔子责备冉有说:“是你策动的吧?”

    冉有赶紧否认说:“完全是季康子的主意,我们两人都不赞成。”

    孔子说:“先王封颛臾为东蒙山的主祭者,一向是鲁国的臣属。如今的鲁国邦域被三家瓜分,季氏独得两份,叔氏和孟氏各取一份,只剩下颛臾还算是公臣,竟还不放过它,季氏实在太过分了!”

    “你们两人深受季氏的器重,为何不力加劝谏?谏而不听,就当离去。周任曾经说过一句话:‘权衡一下自己的力量,然后才去做。干不了,就不干。’”

    “譬如替一个盲人引路,眼看他有危险,却不去帮助他;眼看他将跌倒,却不去扶持他。那么,何必替他去引路?”

    “我觉得你们没有尽到责任。好比说,老虎逃出了笼,珠宝箱的美玉都碎了,难道说,看管的人没有责任么?”

    冉有却还辩解说:“颛臾的城堡极为坚固,而且靠近季氏的费城,如果现在不把它取下,将来可能终为大患。”

    孔子乘机教训他说:“一个国家,不怕财富少,只怕不均;不怕人少,只怕社会不安。如果分配平均,就不会有贫困现象;如果大家和睦相处,就不怕人民缺少。社会安定以后,政权才能稳固。”

    “假如远方的人仍有不顺服的话,就以文化道德来感召,他们自然会被吸收过来。”

    “你辅助季康子多年,却不能使境内人民生活安定,不能吸引远人来归,反而动起干戈。我生怕季氏的忧患不在颛臾而是在内部呢。”

    鲁哀公14年,齐君被弑的消息传到鲁国,又激发起孔子的正义感。在齐景公时代,齐国的田常(原是陈国的贵族,逃亡齐国后改姓田氏)自从晏婴死后便想谋叛,篡夺君位,但是手中没有兵权,又惮于高、鲍两位重臣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他终于找个借口,劝齐景公伐鲁。齐景公准奏,命他训练军队,后来由于子贡的游说才未伐鲁,但他已兵权在握,种下了祸根。

    齐景公死后,三传至简公。简公过去曾经一度亡命于鲁,国内的实权都操之于田氏之手。当时简公的一名部下宰予(字子我)深受器重,简公返国继位后,就想把政权从田常的手中夺回来交给子我。他们彼此之间的冲突愈来愈表面化。

    简公准备先发制人,下令子我率军讨伐田常,却不料事先被田常获悉,索性提前下手刺杀了简公,立简公的弟弟平公为主。田常为宰相,继续掌握实权。

    孔子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叛臣、逆子。他虽然久已不问朝政,此时却按捺不住。他斋戒沐浴后,郑重其事地奏请鲁哀公出兵去惩治这个弑君的叛逆。

    鲁哀公不像孔子那么富有正义感,而以利害得失为前提,他考虑良久,找一个借口说:“齐国强大,我们弱小,以弱攻强,有把握么?”

    孔子回答道:“鲁与齐国情谊深远,田常弑君,大逆不道,出兵讨伐名正言顺。再说,齐国自齐景公以后,被弑的已有三人,目前举国愤怨,情势极为紊乱,附和叛臣的只是少数。我们以堂堂之师前往征讨,必可获得齐国正义人士的跟随,胜负之数,不言可知。”

    鲁哀公始终拿不定主意,何况实权都操在三桓之手,尤以季氏的势力最强。于是他敷衍着说:“这件事牵涉颇广,最好和季康子商量后再作决定。”

    孔子退出以后,叹息着说:“我曾做过鲁大夫,遇到这种事,我不能不说。但鲁哀公不能做主,反要取决于季氏,真是可叹!”

    孔子本不愿去见季康子,但责任在身不容推卸,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季康子。

    季康子自己也是一个目无君上的权臣,而且他和田氏还有私谊,当然不肯赞同孔子的主张,但又不好露骨反对。因此,他以另一个理由婉拒了孔子的建议。他说:“田氏杀了齐君,随即立他的弟弟继位,情尚可恕。再说,他们国内政治上的纷争,外人似乎不便干涉,不知道意下如何?”

    孔子已经看穿季康子的用心,知道事不可为,也就不再多说,愤然告别而去。伐齐的事,就此被搁置不提了。

    孔子倦游归鲁,虽不愿出仕为官,但仍想以在野之身匡君救民,协助弟子从政。现在见到鲁哀公懦弱无能,实权仍操于三桓之手,而以季氏最为跋扈。孔子眼见如此情势,愈加心灰意冷,准备以此余年,将全副精神致力于教育事业,他把希望寄托于下一代的身上。

    这段期间发生了几件令他悲痛欲绝的不幸事件。

    鲁哀公13年,孔子70岁的时候,孔子的独子伯鱼去世,享年50岁。伯鱼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孔促,字子思。子思后来受学于曾子,也是著名的学者,被尊称为述圣。《中庸》就是子思所作。

    三年前,在孔子还没有返回鲁国的时候,他的夫人亓官氏病逝。老年丧妻又丧子,终究是人间伤心事。

    孔子有异母姐九人,都没有记载留传下来。孔子的异母哥哥伯尼生有一男一女,男的名孔忠,字子蔑,也是孔子的弟子之一,后来在鲁国任官。女的由孔子择配,嫁给他的弟子南容。因为南容为人谨慎,所以孔子就把侄女嫁给了他。

    孔子自己除了独子伯鱼外,还生有两个女儿。一个幼年夭折;另一个嫁给自己的弟子公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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