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美国人看来,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以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发动太平洋战争为起始标志,而日本对中国及其东南亚各国的侵略、加害行径迟于意大利和德国,因而中国及亚洲的反法西斯战争晚于欧美各国。
这是一个令人嗤笑的历史观,却成为国际的主流论调。
1951年,美国政府还特意将此写进《旧金山和约》,并从本国的利益出发,对世界二战史进行了错误的诠释,误导了美国的国民和世界舆论,以至于对1931年9月18日日本发动对华侵略战争,1937年7月7日之后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特别是于同年12月13日起,在当时国民政府首都所在地南京制造了为期6个星期的血腥大屠杀,有30多万中国人惨遭杀害的历史,西方世界竟然长时期全然不知。与此相关,截至南京大屠杀惨案发生64周年的2001年,没有一位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能够踏上美国领土作证。
2001年9月初的美国旧金山,已经是秋天时光。从太平洋上吹来的阵阵冷风,使生活在这儿的人们顿时感到丝丝凉意。
应世界抗日战争史实维护联合会的邀请,我偕同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倪翠萍来到旧金山,亲身参与了当地华人社团组织的抗议日美两国纪念《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庆典的系列活动,亲眼目睹了旅居大洋彼岸的侨胞们强烈的爱国热情和捍卫历史事实的勇气,亲耳恭听了亚裔和国际正义之士,在旧金山对日本篡改历史的卑劣行径发出的怒吼之声。
2001年9月9日,作者赴旧金山参加抵制日本纪念《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游行,身后为该和约签署地旧金山歌剧院。
一、何为《旧金山和约》
旧金山,又称圣弗朗西斯科市或三藩市,当地人一般称三藩市居多。它位于太平洋东岸,与中国、日本隔洋相望,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座重要城市。1951年9月8日,《旧金山和约》在这里签订。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苏陷入冷战。美国凭借在战争中壮大起来的军事和经济实力,急于在世界上建立“美国式的和平”,充当世界霸主。
1949年新中国成立,宣告罗斯福总统的“通过扶植中国以控制东亚”的战略构想失败。
为了平衡新中国的诞生给资本主义阵营带来的冲击,美国急于在远东地区扶植日本作为新的反共堡垒,以遏制共产主义的发展。
加上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全球形势突变,美国对日策略作了180度转弯,由战时的打击削弱日本和战后的限制日本,迅速改变为扶植和重新武装日本,力图把日本打造成在东亚的反共先锋,使日本的领土成为美国在远东地区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
为此,美国力主尽快与日本缔结和约,解除战后长达6年之久的军事托管日本的状态,恢复其主权,同时释放日本战犯,恢复日本的工业,《旧金山和约》的签订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的产物。
《旧金山和约》违背了1942年的《联合国宪章》、《雅尔塔协议》和《波茨坦公告》中关于盟国不能单独和日本求和的规定,特别是中、美、英、苏一致对日的约定。美国从一己私利及其战略格局出发,邀请了52个国家参与和约的签订,但对日抗战最久、受日本侵略时间最长、受害最大的中国和韩国没有被邀请。印度、缅甸拒绝出席,前苏联、波兰、捷克拒绝签订和约,最后参加签订和约的47个国家,大多数没有直接对日作战或没有在二战中受到日本的侵略与加害。
《旧金山和约》是个很不公正的和约。它在赔偿问题上极力宽大日本,只是泛泛地规定:“日本国对战争中造成的损害及痛苦,将向盟国支付赔偿”,不仅对于具体数额根本没有提及,而且还对战胜国的赔偿作了原则性的限制,必须在“日本可以维持生存的范围内进行”,实际上是美国、英国带头放弃了对日赔偿。
而在此之前,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曾做出判决,日本需赔偿盟国540亿美元,远超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判处德国赔偿200亿美元的数额。其中,中国可得30%,但是,中国最终只得到24艘旧军舰的赔偿。
美国利用《旧金山和约》,变相地免除了日本的战争赔偿,剥夺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受害国获得赔偿的权利。
对此,日本对美、英等国感激涕零。当时的日本首相吉田茂说:“日本在《旧金山和约》中得到的,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日本以战胜国身份所得的还要多。”
此外,该条约还规定:“日本放弃对台湾、澎湖列岛和西沙群岛的权利”,但只字不提它们未来的地位,并故意没有明确规定把它们交还给中国。
因此,台湾等岛屿“地位未定论”乃至“台独论”的根源,钓鱼岛的归属本来就不是问题的却成为问题,皆出于该和约。
正因为如此,该和约草案一出台,就遭到中国和亚洲、欧洲等其他正义国家与人士的反对,当时世界上有一半以上的人口是不承认该和约的。
为了纪念《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日本政府不惜重金,投资300万美元的巨款,以“日本协会”的名义,提前一年进行筹备,于2001年9月6日至8日,用3天的时间,在旧金山分别举行纪念大会、国际学术研讨会、大型歌舞音乐会、广场音乐会、图片展、花道展和盛大的招待酒会等13项活动,并邀请了时任日本外相田中真纪子、前首相宫泽喜一、日本前驻美国大使柳井俊夫、日本驻美国大使舜治谷、日本驻旧金山总领事田中信明和美国国务卿鲍威尔、美国前驻日本大使弗利等一批日美两国政要出席并发表演讲,旨在搞一场规模和影响均十分巨大的庆典活动。
特别是安排了13名日本青年,开展了一场为期3个月的横跨美国东西部的长跑,并于9月8日这一天,从旧金山市的标志性建筑金门大桥上跑进旧金山,此举意在吸引世界传媒的关注。
二、正义的反击
人们不禁要问,日本为何投资巨款在旧金山搞如此庞大的庆典活动?其真实意图何在呢?
我认为,醉翁之意不在酒。日本此举真正目的是在鼓吹和试图巩固新时期日美联盟关系的同时,极力洗刷日本在二战中的罪行,拒绝向亚太地区各受害国正式道歉和赔偿。
时任世界抗日战争史实维护联合会秘书长谭思丹女士一针见血地指出:“50年前的9月8日,日本和美国签订的《旧金山和约》的实质,是美国无视甚至出卖亚洲众多受害国的根本利益,一门心思袒护、豢养日本成为美国在东亚的走卒、冷战的堡垒。50年后,日美两国官方又在旧金山庆祝日美结盟50周年,中华民族遭受侵略屠杀的伤痛还没有愈合,日本军国主义至今还没有做出应有的道歉和赔偿,正义还没有得到伸张,这种庆祝活动本身就是对我们受害民族的侮辱,我们坚决反对!”
面对日美两国政府大举庆祝《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世界抗日战争史实维护联合会、旧金山抗日战争史实维护会、日军侵华浩劫纪念馆、南京大屠杀索偿联盟等华人社团组织了5项活动:一是邀请日本艺术家赴旧金山演出话剧《再会》。由日本正义人士渡边义治编剧、导演和主演的二幕五场话剧《再会》,是一部以日本滞留在中国东北的战争遗孤,受到中国人民的善待和抚养后又回到日本的故事,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给中日两国人民造成的灾难,歌颂中国人民宽大的胸怀和友好之情,以及日本人民对侵略战争的反省和道歉。
该话剧团于8月31日至9月1日,先后在旧金山市34街的林肯公园退伍军人博物馆礼堂,以及附近的圣塔克拉市会议中心各演出两场。
由于该剧是以日语发音、中英文字幕介绍,使当地的美国人、华侨和日侨胞均能看得懂,使得礼堂内座无虚席,吸引了数千名观众。
二是召开“大屠杀:图片及受害人的见证”公众说明会。9月6日上午,“大屠杀:图片及受害人的见证”公众说明会在旧金山市总图书馆举办。会上,展出100余幅历史图片,其中以南京大屠杀图片居多。
2001年9月8日,作者在美国旧金山与《被遗忘的大屠杀—1937南京浩劫》一书作者张纯如共同出席学术研讨会。
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倪翠萍与韩国慰安妇金顺德,以及美国战俘代表泰德·乌勒特一一控诉了日军的暴行。
日本律师协会会长土屋公献、美国犹太人受害者联合会会长贝士勒教授(威梯亚法律学院)也作了发言。200多人听了演讲,10余家新闻媒体,包括日本NHK电视台作了采访和报道。
三是“强奸南京—日本50年否认历史与战争责任”国际学术研讨会。
9月7日至9月9日,在旧金山举行了为期三天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会址被会议组织者特意选择在该市“日本城”内密也古饭店。
这次会议主要是由加州大学伯克利学院亚裔研究中心和南京大屠杀索偿联盟、世界抗日战争史实维护联合会等组织主办的,会议的主题“强奸南京”是根据华裔女作家张纯如所著的《被遗忘的大屠杀—1937南京浩劫》一书的书名而定,其中“RAPEOFNANKING”(强奸南京)几个字被会议的主办者刻意做成一排红色大字,而第一个字母“R”的第一笔画,被精心地做成了一把刺刀的形状,刀把上刻着“南京大屠杀”5个中文字。
参加会议的有美国、加拿大、中国、日本、菲律宾、越南、韩国等国学者400余人,有近千人参加会议开幕式。
开幕式上,全体与会者首先向南京大屠杀遇难者默哀3分钟。会上,美国加州大学王灵智教授、纽约大学希奥登教授、日本神户大学高木教授、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普莱士教授等一批国际著名大学知名学者作了学术报告,评论了《旧金山和约》的功过,抨击了日本政府利用该和约拒绝道歉和赔偿的做法为“不道义”和“新的犯罪”等。
我也应邀在会上作了题为《论南京大屠杀之证据》的学术报告,倪翠萍也在会上作了控诉性的发言。同时我们在会上散发了“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倪翠萍见证资料卡”,受到了与会者的好评。
四是组织华人和亚裔人士的街头示威活动。9月8日下午13时开始,以日本外相田中真纪子和美国国务卿鲍威尔为代表的一批美日政要,以及各界来宾2000余人,在旧金山市政府大楼对面的旧金山歌剧院内出席纪念《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的盛大庆典。50年前,《旧金山和约》就是在这个歌剧院内签订的。
从12时30分开始,2000多名华侨及亚裔为主的旧金山市民,带着横幅、标语牌、白色气球,打着旗帜,敲着锣鼓,从四面八方涌到市政府大楼和旧金山歌剧院外边(两座楼隔街相对),高呼“日本可耻、日本道歉、还我公道、历史不能重演”等口号,高唱《团结就是力量》、《松花江上》等抗战歌曲,数百面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我也应邀参加了示威活动,拍摄了一些影像资料,并深深地被华侨们爱国热情的场面所感动。
五是组织“中国之怒吼—为抗日死难同胞而唱”大型广场音乐会。9月8日下午4时至晚间9时,在旧金山市政府大楼前面的联合国广场上,举办了有两万人参加的广场音乐会,这是旧金山有史以来最大的华人户外音乐会,大家高唱《松花江上》、《大刀进行曲》和《游击队之歌》等抗战歌曲,尤其是由120名中国内地和港澳台华人演唱的《黄河大合唱》,向日本军国主义发出了怒吼之声。
大陆歌手关贵敏、黄阿勇,以及台湾台语歌后、“车站”歌曲的原唱人张秀卿等一批著名歌手,纷纷登台演唱。我和幸存者倪翠萍应邀登台,向出席该项活动的人士表示感谢,支持大家的正义行动。
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王云翔应邀到会并在讲话时指出:“如今日本伙同美国大肆庆祝《旧金山和约》,这是在向二战中曾受到伤害的中国和亚洲国家人民伤口上撒盐,是对中国和亚洲国家民族感情的践踏。”
三、各国战争亲历者为历史作证
9月4日,我和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倪翠萍一起,乘坐CA985航班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后,《世界日报》记者刘开平率先对我们进行了采访。
次日,该报以“伴随六十四年,伤痕历历在目;倪翠萍亲历南京大屠杀,控诉日军血腥暴行,自大陆来美为历史作证”为题作了报道,并配发了倪的照片。
9月5日上午,无线电视台、三藩市(旧金山市)电视台以及《世界日报》、《星岛日报》、《侨报》的记者,分别来到我们下榻的饭店专访,26号电台还进行1个小时的直播采访。
同日下午,会议主办单位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美联社、《纽约时报》、《三藩市记事报》等主流媒体,以及中文媒体均派记者与会报道。美联社、《纽约时报》、《三藩市记事报》均刊登了倪老为历史作证的消息,并全部配发了倪老伤疤照片。
75岁的倪翠萍,除了接受众多的美国媒体采访外,还先后在公众说明会和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控诉了亲身遭受的伤害:1926年10月22日,我出生在南京朝天宫黄泥巷。我11岁那年,也就是1937年底,当时日军飞机频繁轰炸南京,很多人外出躲难。
我的父亲倪恩金(46岁)是煤炭店的伙计,无力带领家人逃往外地。他和我母亲倪李氏(45岁)带着我,与我的祖父倪寿根(70多岁)、祖母倪王氏(60多岁)一起,搬到南京城西郊江东门与上新河之间的积余村,那里距离现在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不远,我的叔叔(29岁)、婶婶(26岁)住在那里。
当时,上新河一带驻扎了很多中国守军,我的叔叔家被占为部队营房,我的家人被迫搬离。我依稀记得,全家人在一处四面是水塘的空地上,搭建草棚住了下来。
12月13日,日军占领南京。当时,我的家人已经好几顿没吃饭了,因为害怕烧饭冒出来的黑烟会引来日军飞机丢炸弹。
那天上午11点左右,我的父亲准备到河边洗菜,但还未到河边,来了3个日本兵,连开三枪将他打死。
我母亲听到枪声跑出来,也被日军一枪打死。我从棚子里跑出来,还未喊出声,左肩膀中了一枪,骨头被打断,鲜血直流,我倒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当天中午,我祖父请来一个人,准备动手将我的父母就地掩埋。这时,又来了两个日本兵,他们用枪托往我祖父头上砸,脑浆都出来了,祖父也死了。那个请来的人惊吓之下,昏倒在地,得以幸免。
后来,我家的幸存者又搬回原先积余村的住所。
大约20天以后的一天下午,来了4个日本兵,轮奸了怀有7个月身孕的我婶婶。其间,我奶奶下跪求饶,日本兵根本不予理睬。叔叔忍受不了,与日本兵拼命,结果死于乱枪和刺刀之下。我婶婶受尽蹂躏,当天夜里发高烧大出血而死,肚子里的孩子也夭折了。
我家仅剩下我和年迈体衰的老奶奶幸存,我成了孤儿。
失去生活依靠的我被舅父收养。由于当时生活贫困,无钱医治,我的舅母用手将子弹头从我的肩部抠出来。我的伤口因此严重感染,长时间流血流脓,头发与脓血粘结在一起,生了蛆虫。3年后,才基本愈合。但是,肩部留下了较大的伤疤,每到阴雨天,仍隐隐作痛。此外,还留下终身难以治愈的后遗症—左手上举不能超过头部。
此后,我的舅父在南京城内以挑高箩、叫卖小杂货为业,生活极度贫困。
当我身体有所好转之后,由于身体残疾,在城里找不到工作,便前往长江北岸的浦口农村打工,以后在那里结婚成家,生有一个女儿。
倪翠萍的痛苦回忆,深深打动了许多美国人的心。他们有的当场流下同情的眼泪,有的主动与倪合影留念,有的还买来小礼品赠予倪老,以表达他们尊敬和安慰的心意。
在旧金山的短暂时间里,我们多次与韩国慰安妇和美国、新西兰国籍的战俘会面,有时同台演讲、同桌就餐、同车去会场,彼此熟识起来。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应当地华人社团组织的邀请,前来旧金山作证的。
81岁的韩国慰安妇金顺德说,1937年,当时她17岁,正值豆蔻年华,但被日军抓住,强行带到日本,又从日本送到中国上海慰安所,然后又去南京慰安所。
每天“服务”数十个日本兵,有时“数都数不清”、下身被弄破、流了很多血,“疼痛永不止休”。
许多慰安妇自杀了,她本人也试图自杀了3次,但被救未死掉,就这样过了3年非人的生活。
2001年12月11日,作者(右一)与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右四)、骆中洋(右三)赴美国旧金山参加证言集会。
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日本人不仅不承认,还要修改历史教科书,还去参拜靖国神社。为了表示抗议,我们韩国慰安妇每周三都要游行一次。”
现在,她年纪大了,许多事记不清了,容易忘事,但过去当慰安妇的血泪史,一直深深地埋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她参加了一个治疗心灵创伤的绘画班,画了一幅名叫“未开放的花蕾”,竟然获了奖。
此后,她创作了许多幅与慰安妇题材有关的作品,在美国的芝加哥、纽约、费城、洛杉矶、旧金山等城市展出。
美国退伍军人、原日军的战俘泰得·乌特勒先生也加入控诉日军暴行的行列。他说:“日军偷袭了珍珠港后,又去进攻菲律宾,从1942年1月起,我成了日军的战俘。美、澳和欧洲的战俘约有4000人,被日军关押在马尼拉战俘营,度过了37个月苦难日子,受尽了折磨,许多战俘被饿死了,直到1945年2月3日被美军救出。美日两国政府不应该在此时大举庆祝《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因为这个和约导致许多日本战争责任问题未能解决。因此,今天(9月5日)上午11时,我们旧金山的美国退伍军人举行了示威游行,抗议日本三菱公司使用战俘做奴工。我们向三菱公司驻旧金山分部递交了一面美国国旗和要求道歉和赔偿的信。”
来自新西兰的日军战俘西蒙和西亚特·贝尔,也先后在会上控诉了日军于1942年,在印尼爪哇将他俩俘虏后,投进了战俘营,使之过着非人生活的暴行。
无独有偶。9月4日,美国退役陆军上校、日军战俘罗森(曾在菲律宾被囚禁三年半,经历过臭名昭著的“巴丹死亡行军”),以及美军护士、日军战俘爱瑟·米雷特作为共同原告,代表二战中在太平洋战争中死亡的43.5万美国军人,向芝加哥联邦地方法院提出集体控诉,控告日本政府,要求赔偿1万亿美元。
9月6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包润石重申美国政府立场:“我们相信,也在法庭上声明,50年前的《旧金山和约》,已经解决了这些赔偿要求,因此没有理由据此再寻求赔偿。”
美国退伍军人特别是曾经的日军战俘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说,美国为了庇护日本,竟然连自己国民的基本人权也放弃了,这是不能允许的。
这一年80岁的美国海军战俘毕戈罗,当年被日军俘获后,送到日本一家煤矿做劳工。1944年,他在劳动中跌断了腿,这个六尺四寸的壮年男子,只剩下95磅的体重。后来,一名美国医生不得不用钢锯锯断了他长满蛆虫的腿。
他说:“道歉和赔偿是个原则问题。目前,27000名美国日军战俘中,大约有5400人还留在人间,对于我们来说,时间是非常紧迫的。”
四、不谐之音与正义之辞
日美两国庆祝《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拉开了一道闸,把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受害国遭日军侵略、奴役和屠杀的历史重现出来,还让日本修改历史教科书、参拜靖国神社等否认历史的拙劣表演浮现出来,遭受侵略屠杀的伤痛还没有愈合,今天又出现新的问题,各方人士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对《旧金山和约》有着不同的评说和估价。
日本外相田中真纪子:“日本战后经济处于崩溃边缘,正是美国的帮助使日本迅速从战后萧条中恢复。《旧金山和约》使日本重新回到国际社会中,并开始民主、政治、经济等多方面的建设。经过50年的发展,日本变成经济强国,其经济地位仅次于美国。日本很感谢美国的帮助。”
美国国务卿鲍威尔说:“《旧金山和约》给战后的世界确定了基本的发展框架。日本经济的发展迅速,目前是仅次于美国的第二经济大国。日本经济的稳定与发展是整个亚洲地区经济健康发展的保证。日本在东亚以及世界都起着重要的作用。”
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王云翔:“《旧金山和约》本身就有很多问题。日本是战争发动者,中国是受害国。在没有中国参与的情况下,美国单方面同日本签订了和约。因此,严格地说,中日之间道歉等事宜从来就没有一份正式书面协议。”
中国台湾前立法委员朱高正说:“《旧金山和约》是冷战的产物,该和约牺牲了国际正义,侵犯了中国的主权。在该和约签订50周年之际,美国应该深刻反省,并向中国人民道歉。”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学院王灵智教授:“《旧金山和约》使日本逃避战争责任,使日本成为美国在远东和东南亚的永久性军事基地。这个和约既没有带来和平,也没有导致日本的真正独立,更糟的是,该和约对日本战争罪行、侵犯人权以及日本向战争受害者道歉、赔偿等问题避而不谈,该和约开启了日本和亚洲国家之间的互不信任。最新的研究成果表明,(当时)美日两国合谋,掩饰日本的战争罪行,并拒绝战争受害者寻求正义的权利。美日两国应该借纪念《旧金山和约》50周年之机,自我反省并忏悔。”
美国海军退伍军人毕戈罗大声疾呼:“只有在他们(指日本)对自己的行径有所认识的时候,这个条约才算得上真正生效。”
美国华裔青年女作家张纯如说:“《旧金山和约》有三重背叛:第一,背叛了数千万被日军杀害的亚洲国家人民、20万慰安妇、731细菌部队的受害人及被迫为日本做奴工的美军战俘。仅在中国估计有1900万至3500万人被杀害。第二,背叛了‘和约’本身。据《旧金山和约》载明:只要日本有经济能力,日本就必须作出战争赔偿。现在日本是世界最富裕国家之一,但是,在美国的怂恿下,日本至今没有赔偿受害人。第三,美国当时袒护日本是因为冷战,现在冷战已经结束,但美国继续掩饰日本的战争罪行,这是第三重背叛。美国对欧洲的二战受害者和亚洲受害者采取双重标准。”
以日本投资300万美元大举庆祝《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活动,在旧金山华人和亚裔人士的强烈抗议声浪中鸣锣收兵,但却留下一连串未完的话题,给中日关系乃至世界和平与发展投下新的阴影。
一是关于道歉问题。9月6日,日本前驻美国大使舜治谷,在纪念《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抱怨说:“我们对那些遭受苦难的人士表示深切的同情,不幸的是,我们的道歉从未被接受,我们的道歉需要重复多少次?”
另一位日本前驻美大使柳井俊二也在此次纪念大会上异口同声地说:“日方已多番道歉,参拜亡灵合理。”
对此,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王云翔批驳说:“日本文过饰非。日本政府从来没有向中国政府作过正式书面道歉。”
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普莱士教授说:“根据日本的法律,只有通过日本国会的授权,日本首相才能签署‘国书’进行道歉。因此,1995年以村山富市首相为代表的口头道歉,这是首相的个人行为而已。”
二是关于赔偿问题。9月8日,在《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纪念大会上,日本田中外相在演讲中称:“战争赔偿的问题已经在50年前《旧金山和约》中获得解决。”
日本驻旧金山总领事田中信明也说:“在战后赔偿方面,美国政府在当时的《旧金山和约》中主动放弃索赔的权利。”
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同意此观点,他在跟田中外相在旧金山举行工作午餐会后表示:“美国的立场认为,签署《旧金山和约》后,那些要求(指赔偿要求)已经无效。”
对此,日本神户大学法律系高木教授在国际学术会上批驳道:“当初中国仗打输了(指甲午战争),日本让中国赔偿占当时整个中国一年半总收入的白银。而日本人仗打输了(指侵华战争),却不愿赔偿给中国。请问这是什么逻辑?虽然日美两国在50年前签订了《旧金山和约》,称战争赔偿问题已经解决了,但联合国有文件规定:如果是严重的战争犯罪,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任何理由免除战争的责任。”
美国纽约大学希尔登教授在国际学术研讨会上说:“美国掩盖日本战争的罪行,是担心因此产生骨牌效应,导致人们追究美国在韩国和越南的战争罪行。”
美国国会议员麦克·本田(曾在加州众议院提出并获得通过要求日本赔偿道歉案、现为美国众议院议员)指出:“道歉和赔偿应该是一件简单的事,但经过50多年的争取,证明事情并不简单。尽管有很多困难,但我们的目标不变。”
三是关于日本战争罪行程度问题。9月6日,在纪念《旧金山和约》签订5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美国前驻日本大使弗利说:“日本战争罪行程度不及纳粹。因为纳粹德国对犹太人实行的是‘系统性’的灭绝种族的大屠杀,虽然日本也对无辜百姓做了坏事,致使亚洲人民深受其害,但相比较之下,日本是在部分地区进行局部屠杀。”
对弗利此番狂言,旧金山高等法院女法官邓孟诗立即站起身来反驳道:“弗利犯有严重的种族歧视,在他的眼里,黄皮肤的人所受的灾难不算什么,只有白人的苦难才是苦难。此外,弗利对法律基本原理不清楚,那就是,所有的犯罪行为都要受到惩罚,而日本至今没有。”
四是关于当今国际社会担忧的问题。9月6日,日本前首相宫泽喜一在旧金山指出:“中国在未来的几十年中,仍然将保持社会主义制度不变,其政治主导思想更加趋向民族主义,中国社会不可能变得像其他邻国所期望的透明度。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长,中国的军事力量也不断增长,令国际社会感到忧虑。日本应当对此多加小心,随时关注中国军事力量的成长。”
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王云翔对宫泽的发言反唇相讥:“中国的军费预算只是日本军费的1/6。中国幅员辽阔,发展军事现代化是正当的防卫基础。
日本民族主义才真正值得世界人民的关注和警惕。年轻人被修改过的教科书误导,极右军国主义分子一直没有停止活动。日本不正视历史,篡改历史,这正是狭隘民族主义的表现。”
五、五大宗教共祈和平
我在赴美之前,国务院新闻办赵启正主任曾交代我,在旧金山找一个展览大厅,年底要在旧金山举办南京大屠杀史实展览。由于美国展馆都需要一年前预订,当时只有圣玛丽诺教堂展厅有空。我与圣玛丽诺教堂联系了,可是教堂以不介入政治为理由,婉言拒绝了我。
9月11日凌晨,我结束此次旧金山之行,与幸存者倪翠萍一起飞回了南京。当飞机在天上飞行时,9·11事件发生了,恐怖份子胁两架飞机撞击美国纽约世贸大厦和华盛顿五角大楼。回来后,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震惊也为自己庆幸,如果再晚十几个小时,我就出不了美国了,因为当时美国宣布进入战争状态,所有飞机都不能离境。
“9·11”使美国颤抖、世界震惊。在震惊之余,人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怎样谋求世界和平、稳定与发展?如何共同反对恐怖、暴力与战争?
人类不要仇恨、不要流血、不要悲剧!而为了悲剧不再发生,唯有吸取历史的教训,国家和民族之间应该致力于宽恕与和解。然而,宽恕的前提是对历史的承认与尊重,和解的基础是民族之间的平等与真诚。作为加害者来说,切不可把受害者的宽大当成软弱,更不能恃强凌弱,恣意愚弄受害者的感情。
我想,透过中国人以及世界上其他国家正义人士在旧金山的怒吼之声,半个世纪前签订的《旧金山和约》留下的种种问题,难道不正是在新的世纪里为谋求和平与发展而应解决的一个深刻而重要的课题吗?
这一事件也改变了圣玛丽诺教堂方面对于南京大屠杀的认识。过了20余天,从旧金山传来消息,美国圣玛丽诺教堂不仅同意租借教堂的展厅给我们办展,而且主动提出来与我们合办一个和平祈祷仪式。
为什么南京人在美国旧金山开展的和平活动,能引起美国主流媒体、政府官员、宗教领袖和美国民众的支持和热情参与?
主要是南京选择举办活动,是在美国发生“9·11”事件之后,一向傲慢的美国人开始知道和平的份量,反战争、反暴力、反恐怖开始成为世界性的潮流。这是重大的转折,这是新的升华,这是巨大的跨越!
2001年12月13日晚,我走进了圣玛丽诺大教堂,教堂内一片肃穆、凝重。
大教堂讲坛前摆有花篮,入口处竖立着“向30万死难者致哀”的巨大宣传板。在白底黑字的南京大屠杀遇难者名单墙下,点燃了象征南京大屠杀64周年的64支蜡烛,烛光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着,就如死难同胞羸弱而不屈的灵魂,也象征着黑暗中执著燃放的光明。
参加祈祷仪式的有1500多名来自不同国家、具有不同肤色、拥有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们,他们悼念64年前在南京大屠杀中遭到屠戮的30万遇难者,以及不久前丧生于“9·11”事件中的生命,并祈祷世界和平。
旧金山当地天主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和佛教等宗教领袖,政界、文化界人士,旧金山湾区的华人,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的人员出席了这个活动。
晚7时整,中国铜锣的七声锣响揭开了和平祈祷仪式的序幕。美以美教会牧师唐志天宣布祈祷仪式开始,并向大家介绍了从中国前来参加仪式的南京大屠杀幸存者骆中洋和夏淑琴。大家热烈鼓掌向两位老人表示敬意。我和旧金山侵华日军浩劫纪念馆馆长熊玮分别以中英两种语言向来宾介绍了南京大屠杀的历史真相。
然后,圣玛丽诺大教堂的神父奥康纳、犹太教祭司皮尔斯、旧金山伊斯兰教协会主席索莱门哈里以及三宝寺的满一法师,分别以不同的宗教仪式,对在64年前被侵华日军残酷屠杀的死难者,对3个月前蒙难的美国“9·11”遇难者,均表示深切的哀悼,并共同祈求人类和平,远离战争和暴力。仪式中穿插有管风琴伴奏、修女唱诗、牧师演唱《上帝的祈祷》和二胡独奏《江河水》以及古筝演奏等。
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王云翔、旧金山市参事余胤良、美国联邦参议员范士丹的代表、联邦众议员本田的代表以及旧金山市长布朗的代表分别致词。
2001年12月13日晚,在美国圣玛丽诺大教堂内,由美国五大宗教团体领袖主持和平祈祷仪式。
他们肯定了举办这次和平祈祷仪式的重要意义,共同谴责屠杀暴行,呼吁维护历史真相、防止人类悲剧重演。
《南京大屠杀》一书的作者张纯如在仪式上说,64年只是人类的一瞬间,但当人们扪心自问后,发现互相屠戮的恶性循环并没有结束,人类至今生活在比当时南京大屠杀发生时更危险的境界中。她希望纪念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和追悼“9·11”死难者,人们应为人类的未来而祈祷。她特别指出,在世界历史上,很少有暴行能与南京大屠杀相比拟,举行这个祈祷仪式就是希望世人从中吸取教训。一名摄影师捕捉到了张纯如在祈祷时泪光闪动的镜头。
奥康纳神父说,悼念无辜被屠戮的人们,最终要带来原谅与和解,每个人都应从内心播下和平的种子,让新世纪充满和平的阳光。
祈祷仪式这天晚上,我与美国基督教、天主教、犹太教、佛教、伊斯兰教等五大宗教领袖、南京市副市长陈家宝、张纯如和其他等人,排成一排坐在教堂前台上,教堂内凝重、肃穆的气氛催人泪下。
在那一刻,和平超越了国界、超越了意识形态、超越了语言交流障碍,使到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都受到了心灵的震撼和洗礼。
和平是人们共同的心愿。与此同时,也促使我反思,研究、展示和传播历史的价值与目的是什么?研究历史的目的不仅是为了现在,更是为了将来的和平构建。人类和平美好的生活,应当是我们所要追求的终极目标。
仪式在舒缓绵长且高吭的管风琴乐曲中结束。正在这时,一场暴雨突然降临,似乎上天也为这群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的人的虔诚祈祷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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